第三話 恍如瓊台仙子將圍解(1)(1 / 1)

又是這麼過了小半會子,她們見我默默然不作聲息,許是沒了興致,淺藍色包袱重又傳到了江於飛手裏去。

她抬眸一嗤,並沒有將包袱還給我的意思,一雙青蔥指輕輕一下就解開了不太緊實的一個長結:“妹妹這裏邊兒,究竟放著什麼好東西?我見你可是著急這個呢!”

百般滋味一齊在我心底下攪湧起來,五味陳雜,又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連阻止都忘記,就這麼愣怔怔的看著她解了包袱,十指蹁躚、一翻一翻。

“呦。”像是發現了什麼稀奇物件一般,江於飛把包袱裏裹著的一個大木匣子取了出來。

這匣子半新不舊,原也就是個極普通的烏木質地,其間更無半點花紋裝飾,同我一樣其貌不揚、特色毫無。

穿堂風起,撩撥的青絲流蘇貼著我的麵頰擦過去,癢癢的。我恍然一下牽回神智,下意識的一伸手,搶回了烏木匣子,另一隻手又忙不迭的順勢重將包袱拉回來。我如一隻受了驚嚇的雛鳥一般,將包袱和木匣子緊緊的放在懷裏抱著,纖纖明眸凝了微微水潤:“沒,沒什麼……”

一十五年,我從未離開過通州,也從不曾見過什麼極大的世麵,加之自小性情孤僻寡言,最最不會的便是與人相處,故而時今在這一眾秀女裏,總也會一陣陣亂了手腳:“我出自小門小戶,比不得各位姐姐見得世麵。”微抿唇角,竭力使語氣從容一些,微一停滯,幹脆將烏木匣子挪出懷抱、放於雙手間,小心的捧起來,“這是家父為我路上備的吃食,雖一路上經了顛簸,卻也是頂好的香米熬稠、冷卻後製成的羹糕。”我見她們漠了神色不言不語,盈眸微眨,以自認為熱情的態度忙著打開木匣子,“各位姐姐都嚐嚐,這也算是我們通州的特色吃食。”

我隻一心想要化解她們與我的疏落,甚至有些巴結討好的意味。腦海裏隻有這一個念頭,又時不時一片放空,故而天知道我此時有多手忙腳亂:“江姐姐。”取出一塊香米羹糕放於幾上小盤,垂眉斂目的迎著江於飛最先遞過去,“方才是妹妹得罪了。請姐姐……請姐姐莫要見怪。”我盡量使自己舉止從容一些,往大家閨秀的舉手投足上靠攏。雖然江於飛犯我在前,可畢竟這是在秀女宮裏,且有一眾秀女對她言聽計從,她又是那般的出身。若我就此與她結下這等梁子,遭到孤立倒也罷了,她若給了管事姑姑什麼好處,隻怕我往後會有好一段舉步維艱的坎坷日子!倒不如,權且忍了,日後再做從長計議。

江於飛的反應可以說不曾出乎我的意料,她挑了黛眉,連掃都不曾去掃我手裏托著的糕點一眼:“這麼寒酸氣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手來?”菱唇微掩,露出一行細碎貝齒。

“可不是小門小戶麼!”方才那個攙住江於飛的玲瓏秀女轉了眼波訕訕一啟言,“方才我見她去勾名,還道是誰家的丫鬟婢子!找了姑姑一問,原不過是個區區亭長的女兒,也敢來這裏妄想作那吃天鵝肉的癩蛤蟆?”語盡抿唇輕笑。

旁邊又一人接口,也是不善:“哎,酌鳶,‘吃天鵝肉的癩蛤蟆’,你豈不是把宮妃比作癩蛤蟆,把聖上比作……”忽地噤聲。

這喚作酌鳶的秀女略微一想,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麵色須臾一變,旋即又恢複如常,唇畔笑意更甚,卻不再對我,而是轉目看向那尋了她錯處的秀女:“姐姐原有這個心思,故才會曲解錯人的意思。”錚地一狠,鼻息一記悶哼,“真真陋俗不堪!”

“行了。”眼見那兩個人就要起了爭執,江於飛恰到好處的懶懶兒一嗓子止了她們,“你們不累麼?這管事兒姑姑半天都不過來,再等一會子若是沒了安排,我便先回去了。”看似話鋒一轉,隻是她的心並沒有完全從我身上移開。寬褶荷葉袖順著小幾狀似無意的使力一掃,那才被我放於桌麵的烏木匣子便被她摔掃到了地上去,“哎呀妹妹——”她眨眨眸子,佯作失驚的顧向我這邊,“真不好意思,得麻煩你收拾。”

她的語氣輕鬆隨意的宛若一句閑話家常,放在此情此境下,便更令我心寒生厭。

我又一次在眾目睽睽中吃了這個癟,停滯片刻,緩緩蹲下身子,去撿拾那已被摔掉了蓋子的烏木匣。

淚水在這一瞬間萬分不受控的浮湧上來,卻又隻能被我噙在眼眶裏小心藏著。我什麼都比不過她們,隻是這份傲氣決計不能再缺失掉,不然我便當真什麼都沒有了!

就這樣,清朗的明眸被灼的滾燙又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