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宮的麵積看上去似乎並不大,卻也決計不是擁堵狹小。
這是一座偏懸山式建築的瓊樓宮闕,隻是殿簷邊緣又呈微微上挑之狀,湊化出了鶴翼扶搖的翩然欲飛之態。屋頂一半是金色、一半是青磚石色,這與塗得朱紅的底牆搭配起來,倒於嚴整裏多了絲活潑趣味,不至於死氣沉沉。
我拜會了專管迎小主入殿的管事姑姑,便緊跟著她步入宮中側殿廳堂。
我雖來的最遲,可前後也都是這麼幾天到的,對環境的熟識與對他人的親和,也不怕差下太多去。眼下隻見眾秀女聚於花廳,想是方才前來接迎聖駕的。
“那梅貴妃娘娘可真是厲害的打緊!一來便講了那麼一通話,給了我們大家一個下馬威。”隻聽柔柔一聲抱怨,循聲看去,是個著了淺粉紗裙的女子。口上雖如此說,一張秀麗麵孔卻滿滿的都是嫌厭。
“咳,這個時候哪裏合該聖駕來此?”她身邊另一個著桃紅、並淺黃宮裙的女子慢悠悠接口,顧盼神飛的纖細長眸懶懶兒一瞥,“偏生梅貴妃纏著皇上這會子便來秀女宮,又那般傲裏傲氣的擺出譜來,明顯是在為她自己立威,對我們加以震懾的!”
從她們這一來二去的談資之中,我已然明白。方才我於院中話別哥哥時,忽遇的那伴駕君側的嬌媚麗人,想來便是她們口裏的梅貴妃了。
隻是當時心慌的打緊,莫說這梅貴妃,便是連聖上的麵貌,我都不曾看清楚。隻不知這位梅貴妃為人,是否如同她這封號一般,是個清高冷傲的主……不過隻看眼下這架勢,秀女們才初入宮閨,便先吃了她一個大大的無聲告誡,想來也差不得幾分去。
我抿抿薄唇,原想與她們閑話些家常、套些近乎的。畢竟大家同為待選秀女,往後還要相互熟識和照應。
隻是她們多為自顧自閑談、歇息、描妝……我竟鮮有能插進去話的。甚至偶爾幾個在看到我的同時,還甫一側首,目露嫌厭,將麵靨偏轉過去。
心下索然,也對,難怪會是如此……因出身之故,我一身兒穿著打扮遠不及這些大門大戶的閨秀千金,隻著杏黃長裙、罩鵝黃蟬翼小薄外披,垂鬢分肖髻隻用小牛骨簪固定,麵上薄粉淡施,實在沒什麼貴氣可言。又加之一路顛簸,眉梢眼角已然露出倦色無疑,這便又顯得整個人在略略的寒磣之外、還添幾絲狼狽。
也罷,世上時人大抵都是這般看人行事,她們既見我如此,想來小戶小門的身世也是能夠猜出幾分,況且我的容貌實在至多清秀、並不驚豔出挑,將我輕視又能如何呢!
我隻是淡淡想著,心下隻有少許一抹失落悄然滑過。旋即平複,重將唇兮這抹笑意淺淺綻開,繞了個彎,向花廳右旁款步走去。
繪著青山碧水的屏風其旁,隻見一群嬌豔如花的秀女將一著了寶藍點玳瑁長裙、傾髻點珠玉的嬈麗女子圍在中間。
凝目無意識的看過去,這被眾花簇擁著的女子麵如春桃、杏眸含著天邊雲霞一般燦然的韶光,髻上、耳上、脖頸上、衣裙上裝點著的各色飾物與她通身這抹華貴氣質相映相合,隻一眼便能對其出身猜度出幾分,必定是個卓然不凡的京都閨秀。
隻是她薄薄汀唇之畔掛著的那抹微傲笑意,令我並不十分喜歡,甚至有些隱隱然抵觸。
“於飛姐姐,這光潔如玉的物什,是拋光磨圓的玳瑁麼?”其中一個女孩子持著有些討好的聲腔緩而啟口,“我猜不到呢。”
那被她們簇在中間的,被喚作“於飛”的女子軟眸一個不屑:“這是樹化玉,不知比那些翡翠瑪瑙玳瑁珠玉的,要難得多少倍呢!”言語其間自是輕狂,邊將手中持著的那樹化玉小盤放於一旁,“我爹爹說,宮裏的物什雖一應兒的全,卻也橫豎比不得自家。大多徒有華麗,內質又不知比我們江府裏差得了多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