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從酒店贖回來的寶劍擦得雪亮,又從舊貨店買來了戈矛,並且給它拴上了紅纓,還特地穿上待詔翰林時賜給他的宮錦袍,跨上從朋友處借來的老馬,雄赳赳氣昂昂地從金陵出發。他想到了彭城的時候,李光弼見到他肯定會像漢代名將周亞夫得到大俠劇孟那樣,高興地喊道:“李太白已在我幕中,我料定敵人的末日不遠!”誰知李白走到半路的時候,就連人帶馬都病倒了。在旅社中休息了幾天,勉強掙紮著又回到金陵,但是仍然躺在床上。
李白在金陵無事可做,隻好另尋出路。李白想來想去,隻好就近投靠當塗縣令李陽冰。李陽冰官雖不大,卻以篆書名聞天下。李白和他非親非故,隻是久聞其名。隻是李白此時貧病交加,根本沒有地方可去,也就權且把陽冰認成族叔,寫了《獻從叔當塗宰陽冰》作為見麵禮,詩雲:
金鏡霾六國,亡新亂天經。
焉知高光起,自有羽翼生。
蕭曹安山兒屼,耿賈摧欃槍。
吾家有季父,傑出聖代英。
雖無三台位,不借四豪名。
激昂風雲氣,終協龍虎精。
弱冠燕趙來,賢彥多逢迎。
魯連善談笑,季布折公卿。
遙知禮數絕,常恐不合並。
惕想結宵夢,素心久已冥。
顧慚青雲器,謬奉玉樽傾。
山陽五百年,綠竹忽再榮。
高歌振林木,大笑喧雷霆。
落筆灑篆文,崩雲使人驚。
吐辭又炳煥,五色羅華星。
秀句滿江國,高才掞天庭。
宰邑艱難時,浮雲空古城。
居人若薙草,掃地無纖莖。
惠澤及飛走,農夫盡歸耕。
廣漢水萬裏,長流玉琴聲。
雅頌播吳越,還如泰階平。
小子別金陵,來時白下亭。
群鳳憐客鳥,差池相哀鳴。
各拔五色毛,意重泰山輕。
贈微所費廣,鬥水澆長鯨。
彈劍歌苦寒,嚴風起前楹。
月銜天門曉,霜落牛渚清。
長歎即歸路,臨川空屏營。
對於窮途天路的李白,李陽冰表示了熱情的歡迎,這使李白感到莫大的慰藉。然而此時李白不幸病倒,陽冰不惜重金延醫診治,畢竟由於病已深沉,還是難見速效。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李陽冰在當塗任期將滿,必須在年底以前赴京述職。陽冰既不忍心離開病中的李白,又不敢誤了朝廷期限,兩難的處境使他躊躇多日。他最後決定把宗氏和伯禽接到當塗來,在城外青山足下給李白安家,讓他們在這裏生活下去。等這些事情安排妥當以後,他才來向李白辭行。
李陽冰如此仁義,李白也沒有什麼客套話可說,他語重心長地將他的詩稿托付與陽冰,並對陽冰簡單地談了自己的身世和遭遇。李陽冰煞費苦心,再三斟酌。凡有幹時忌之處,不得不使用曲筆,閃爍其詞,終於寫成了《草堂集序》:
李白,字太白,隴西成紀人,涼武昭王暠九世孫。蟬聯珪組,世為顯著。中葉非罪,謫居條支,易姓與名。然自窮蟬至舜,五世為庶,累世不大曜,亦可歎焉。神龍之始,逃歸於蜀,複指李樹而生伯陽。驚薑之夕,長庚入夢。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世稱太白之精,得之矣。不讀非聖之書,恥為鄭、衛之作,故其言多似天仙之辭。凡所著述,言多諷興。自三代已來,《風》、《騷》之後,馳驅屈、宋,鞭撻揚、馬,千載獨步,唯公一人。故王公趨風,列嶽結軌。群賢翕習,如鳥歸鳳。盧黃門雲:陳拾遺橫製頹波,天下質文翕然一變。至今朝詩休,尚有梁、陳宮掖之風,至公大變,掃地並盡。今古文集遏而不行,唯公文章,橫被六合,可謂力敵造化歟!天寶中,皇祖下詔,征就金馬,降輦步迎,如見綺、皓。以七寶床賜食,禦手調羹以飯之,謂曰:“卿是布衣,名為朕知,非素蓄道義,何以及此。”置於金鑾殿,出入翰林中,問以國政,潛草詔誥,人無知者。醜正同列,害能成謗,格言不入,帝用疏之。公乃浪跡縱酒。以自昏穢。詠歌之際,屢稱東山。又與賀知章、崔宗之等自為八仙之遊,謂公謫仙人,朝列賦謫仙之歌凡數百首,多言公之不得意。天子知其不可留,乃賜金歸之。遂就從祖陳留采訪大使彥允,請北海高天師授道籙於齊州紫極宮,將東歸蓬萊,仍羽人,駕丹丘耳。陽冰試弦歌於當塗,心非所好,公遐不棄我,乘扁舟而相顧。臨當掛冠,公又疾亟,草稿萬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簡,俾予為序。論《關雎》之義,始愧卜商;明《春秋》之辭,終慚杜預。自中原有事,公避地八年,當時著述,十喪其九,今所存者,皆得之他人焉。時寶應元年十一月乙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