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二百兩?上回大姐不是講黃氏嫂嫂去年光捐給富春幾個廟裏的香油錢就夠五百兩了?”耀廷想了想又道:“耀祖哥上個月還借了三百兩給大姐夫買黃豆。耀祖哥和黃氏嫂嫂這等使用,我以為二叔一年必寄三五千兩與他們使。”
耀文搖頭歎息道:“我也以為二叔寄的不少,方才替他們查舊帳才曉得是一年二百兩。罷了罷了,不是我家的事我們也不必替他操心。耀祖哥在想法子填虧空呢,你先莫和人講。”
“我曉得。”耀廷裂嘴笑道:“耀祖哥是屬刺蝟的,我犯不著得罪他。他就是把黃氏嬸嬸的錢花光了,還有二叔呢。”
“然也。”耀文把書卷起來在弟弟頭上敲了幾下,“咱們好容易得了這樣安靜的所在,就當把所有的功夫都用到書本上。中了舉隨你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
“那倒是。”耀廷正了正被哥哥打歪的頭巾,收了收心,翻開《八股文精選》用心揣磨起來。
同一輪皎潔的明月下,一樣得了相思病的文才對月長籲良久,用英華的名字填了一首小詞,用一張油竹紙寫了,貼在窗格上吟哦。姑太太因兒子夜深還在用功,披衣走到兒子窗外,勸道:“你才十八,便是今科不中,下科中了舉還是少年舉人,何必急於一時。”
文才心道今科不中等下科,英華妹子嫁了旁人孩子都會叫舅舅了,不耐煩道:“我一定要中舉,若是今科不中,以後兒子也不考了。”
姑太太人雖糯弱,心裏明鏡似的:張家在二哥那裏才住了幾日就被二哥客客氣氣請走,分明是因為兒子對英華有意,二哥二嫂又沒有看上文才。不過這話若是和兒子講了,隻怕兒子就不肯上進念書,也隻得先哄著兒子些,她便笑著道:“今科得中最好不過。想來你二舅舅也是樂意要個舉人女婿的。早些睡罷。”
“那是。”文才把歪詞揭下來壓進一本時卷裏,念了幾行八股文,忍不住又把歪詞拿出欣賞。冷不防他父親闖進來,劈手把這張紙兒奪去。
張伯遠有為相之才,看一眼就曉得這是兒子為英華害了相思病。大抵古往今來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兒,老婆或者是別人的好,兒子一定是自己的好。二舅哥雖然貴為翰林,自家的兒子也不見得配不上二舅哥的女兒。他瞪了一眼兒子,喝道:“你看上二舅家的英華了?”
文才向來老實,叫父親抓了個正著,不敢抵賴,結結巴巴道:“娘答應兒子,若是兒子中了舉就去和二舅提親。”
“我呸,難道我張家兒子中不了舉就配不上他王家的女兒?”張伯遠自家幾十年都不曾中過舉,滿腹的怨氣都被兒子這句話挑了出來,恨恨道:“咱們兩家親上加親也好,明日爹爹請個媒人與你提親去罷。隻一件,娶了親你要收心讀書,莫要再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淫詞豔曲。”
文才心疼的看著父親把他的得意之作撚成一條塞到燈裏,不敢說話。
張伯遠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命他專心讀書,才氣鼓鼓的回房,吩咐妻子:“文才看中了英華,明日你喊個媒人去你二哥那裏提親罷。咱們文才才貌雙全,怎麼說也配得過英華那妮子了,諒你二哥必許的。”
姑太太囁嚅半日,怯怯的說:“還是不要去罷。二哥到底做了官……”
“他當了官他了不起了?他跟你不是一個爹娘養的?”張伯遠怒道:“咱們孩子哪點配不上人家?”
王氏結結巴巴把那日兒子和外甥耀祖爭執,耀祖被二哥痛打的事說了一遍,又道:“當時二哥不曾說文才孩兒什麼,隔日就安排我們搬出來住,想必就是因為此事。”
“我呸。”張伯遠一口濃痰吐到床下,“不就做了二三十年的翰林麼,就跟自己親妹子擺架子。他富貴了就忘了自己的根本了?這種人,就是他求著我們和他做親,我也不肯。明日你去打聽哪家的女孩兒好,就與文才對門親事罷,兒子大了,也到娶妻的年紀了。”
丈夫這一回說話甚是有理,王氏連忙答應下來,自在心裏算若要給兒子娶親,二哥借的那些銀子當怎麼使,卻是睜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