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氣很是諷刺,毓夙聯想到他說了“當年”這個詞,然後才提到百家學說,這說明莊書這個人沒成仙的時候大概是生活在戰國時代,文化最璀璨的時候。而他討厭的董仲舒,在漢朝的時候最為反對的就是儒家之前的王道,黃老之學,莊書又姓莊……而董與非姓董。
所以說有文化的人最討厭了。毓夙假裝單純無知,目光天真地等著莊書繼續解釋。
莊書歎了口氣,也不再暗示什麼,而是直白地說:“修行之人自然是一心修行,才能終究成就正果,他們鮮少會分心學問之事,就算成就大羅金仙,目不識丁的比比皆是。文曲星宮之中卻要那真仙博學廣識,縱然是在天庭之中揀選,又焉得那幾個兩全?”
所謂“博學廣識”,莊書還真敢說,他這不是在自誇了嗎?不過毓夙轉念一想,他現在也是文曲星宮裏麵一個小小的官員了,莊書豈不是也在稱讚他“博學廣識”?
毓夙頓時汗顏了:“我怕是當不起……我隻是識幾個字,詩書都不怎麼通。”
莊書微微一笑:“毓小仙不必過謙,方才你將那些公文處置得很好,便足以明證你是有才之人。不然,大人怎麼會令你做司錄官?即便你有薦人,也隻好去灑掃宮門而已。”
原來什麼也不交待,直接領過去幹活,這就是考察職業技能的環節?毓夙恍然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那果然是個好辦法……我摸索了半天,才知道怎麼弄。”
莊書說:“這就是了。不過,我也有些奇異毓小仙這才學是從何而來。我在天庭之上多年,也見過不少異類修行的仙人,能識得字的是鳳毛麟角,萬中無一。你卻在第一日上便能處理宮中公文,你這識文斷字,又會識辦文書,是與誰人學來的?”
毓夙一時有點吱唔,他不敢說他是跟杜金學的,因為他從來都沒問過杜金是不是識字。
神仙們傳遞消息,從來都不是用文字的,而是用的神識。也就是,直接將自己想說的話傳遞到某件物品之中,對方接到了信,拿到了那樣物品,也用神識去讀,就直接知道了那些錄入的話。所以神仙們是不是識字,其實根本就無關緊要,他們用神識就足夠了。
對於神仙們來說,他們的神識強大程度比他們認識多少字,讀過多少書,知道多少典故要重要得多。因為神仙們的書,不論是教修煉法門的,教生活常識的,教各種技能的,還是教法術應用的,都不是用文字寫在紙上、帛上或者竹簡龜殼上。
這些“書”並不是書,而是玉簡,傳授知識的那方直接用神識刻錄在質地適合的玉石裏麵,這段信息就通過神識傳遞。小小一枚玉簡,攜帶方便,並且讀取之後,那些知識是直接進入腦海之中,不用自己去記憶,十分快捷,神仙們當然更加喜歡這種方式。
以往杜金接到過的從天庭傳達的書箋,杜金寄給他上峰和同僚的信件,還有在洛陽時,趙朗傳授給毓夙功法,都是使用神識,而不是文字。
如果沒有莊書之前的那些話,毓夙還不會意識到,其實有很多神仙不識字這個問題,不過現在他既然意識到了,也就知道不能隨便拿杜金過來當擋箭牌。畢竟杜金是自己頂頭上司屈原的老相識,說不定什麼時候莊書也能見到杜金,萬一說漏了嘴,後果就嚴重了。
他不願意說,莊書也沒有勉強,他倆本來就不熟,其實莊書這麼貿然詢問,就挺失禮。把這個問題跳了過去,莊書又說:“若是那些地下的土伯,修煉有成願意上天當差,卻也不錯。可那些人慣於汲汲營營,不舍得人間紅塵,願來的少得很。”
毓夙聽了,也隻是笑了笑。這種情況,隻能說是人各有誌。
土伯們大多數都是凡人死了之後擔任,生前是普通人,死了是普通鬼,更適合凡間的生活這是必然,沒什麼好指責的。他們生前怎麼活,死了之後也照搬老一套,生前汲汲營營,死了仍然不慮遠處,隻求做個小縣的城隍就心滿意足,不舍得人間紅塵,再正常不過了。
再說了,這些地上的小神仙們本來就不是天庭的編製,他們是閻王爺旗下員工,在陰間混得習慣了,不想挪窩,那也不算是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