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乘坐的火車剛開出彼得格勒不久哥薩克士兵就上了車,把所有車廂中的暗窗都拉下來,而且發出命令,如果哪節車廂的暗窗被拉開,值勤的哥薩克士兵就要向那節車廂開火射擊。我們的列車經過了芬蘭灣的頂部,那裏到處是防禦工事和要塞,這裏的人們很緊張,因為估計德國人會在這個方向發動進攻,向前推進。
我們一路上心驚膽戰,唯恐孩子們出於好奇心擺弄車廂裏的暗窗,而且,聽說有人違反了哥薩克士兵的命令,在窗戶裏被開槍打死了,我們就更加不放心了。
約摸過了一個小時,暗窗又被拉了上去,列車停了下來,乘客們要在這裏接受軍方的檢查。事先並沒有人通知會有此類檢查,我們以為要乘很長時間的火車才能到達目的地,於是我就換上了拖鞋,拿出了要看的書,孩子們把玩具也取了出來。可他們命令我們帶上所有的東西,馬上下車。我們隻好匆匆忙忙地拿著靴子、玩具、上衣和其他東西,倉惶地離開了車廂,樣子狼狽極了。
所有的乘客走進了一個大棚子,軍方的檢查開始了。軍人們把我們的衣袋翻了個底朝天,命令我們把雙手舉過頭,在我們身上從頭到腳摸了一遍,以便找到值得懷疑的鼓起的地方,因為他們懷疑在這些地方有可能藏著情報文件之類的東西。軍人們甚至把有些乘客的衣服都扒掉了。後來,我們聽說軍人們把一些女乘客穿的高跟鞋的鞋跟都割了下去,因為有一位女士穿的古巴造的高跟鞋的鞋跟裏藏著偷運的情報。我的手提包裏的東西被底朝天地全部倒在桌子上,倒出去的東西有發卡、別針、止咳藥、鉛筆、一小塊橡皮等等,這些東西零零碎碎,雜七雜八,是帶著一大家子人的母親在旅途中必備的,而他們卻把它們全部抖摟了出來,真讓人感到難為情。
俄國軍事檢查人員在我丈夫的衣袋裏發現了一張紙,對此他們很懷疑,因而得意洋洋。這張紙條上的文字是波斯文,在場的人誰也讀不懂。我丈夫也愣住了,記不清這張紙條怎麼會裝在他口袋裏,他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我們在山間旅行時買過馬飼料,這是一張發票。當時他就把這張發票塞進了自己的衣袋,後來就完全忘了。俄國軍隊檢查人員對此吵吵嚷嚷,大做文章。最後我丈夫告訴俄軍負責檢查的軍官燒掉這張紙條,以表示它根本無用,也不會造成任何危害,於是那位軍官劃了一根火柴把它燒掉了。
接著,又來了幾個軍人,把乘客們一個一個分別帶進了裏麵的一間房子,在那裏有幾個人詢問我們從俄國要帶出去多少錢。因為每個乘客隻允許帶出去一定數量的錢。第一個被檢查的乘客就是我丈夫,很快他就出來了,一點麻煩也沒有出現,他向檢查人員出示了他的私人護照,護照上有我們全家人的名字。當時他還帶著一個外交官護照,但並不急於使用它,因為他不願意暴露自己的官方身份,以防我們在乘船越過北海時落到德國人手中。接著,輪到我接受檢查。我被帶到一張桌子跟前,一個軍官坐在桌子邊,兩把手槍擺在他麵前,他身後還站著三個哥薩克士兵,端著的步槍上的刺刀寒光閃閃。一想到這些刺刀,就使我脊背上有一股寒意,讓人忍不住渾身發抖。他問我帶了多少珠寶,帶了多少錢,我隻給他看了我帶的俄國鈔票,以為從喀什噶爾動身前我縫在衣服裏的六十個金幣與俄國人無關。那位俄國軍官接過了俄國鈔票把它們放進了抽屜裏,說因為我丈夫帶的錢數量已足夠了,我無權再帶任何錢離開這個國家。我抗議說我和其他女旅客有相同的權利,另外,我還帶著三個孩子,他們允許我們帶出去的那點錢根本就不夠我們在回英國的路上花。這一下把那個軍官惹火了,馬上盤問我是否還帶有金子或諸如此類的值錢東西。我丈夫站在一旁,向我示意把金幣交給俄國軍官,我照辦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那些金幣從藏著的地方拿出來,這個軍官用手一掃,又把這些錢掃進了抽屜,他又向我要護照,我丈夫向前跨了一步,亮出了他的外交官護照。看到它,那位軍官勃然大怒,質問他為什麼事先不說明他是英國總領事,還質問他為什麼允許把錢收走。接著,他從抽屜裏把收走的所有盧布和金幣全部挑了出來,摔在桌麵上讓我拿走,並讓我們離開了。他轉身對另一個俄國人嘟嘟噥噥地說了一通話,情緒很激憤。我們聽到他說了句:要是不把錢退還給這些愚蠢的英國佬,他有可能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