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愛默生
入選理由REASONS FOR SELECTION
愛默生哲理散文代表作，個人情感和理性論述的完美結合，展示了作者戰勝困難的堅定決心。
人類的眼睛是第一個圓，而眼前的地平線則是第二個圓。圓這個最為原始的形狀在自然界中隨處可見，永無止境。圓，是一種形式的象征。聖·奧古斯丁將圓當成對上帝本質的陳述——它擁有一個絕對存在的圓心，但它的圓周卻是無處尋覓的。我們花費了一生的時間，用來研究這個最基本的圖形到底有什麼豐富的內涵。在談論人類的每一個行為循環以及它們的性質時，我們都能從中探尋出一種極深的道德寓意。而我們要探究的另外一個類比——所有行為都能被超越。一直有這樣一條真理，它始終貫穿於我們的生活，那就是不管在哪個圓的外圍，都可以隨意畫出另外一個圓；自然是沒有極限的，每一個終點都將是另外一個起點；當太陽升到最高點時，一定會有另外一道光慢慢升起；在深海處，還存在著更深的海床……這個事實所象征的是“無法完成的追求”，即不可捕捉、稍縱即逝的“完美”，人類難以到達。它宣揚成功，同時又宣布失敗，從這點來看，它能夠協助我們將人類在不同方麵所展現出來的驚人力量結合起來。
在自然界中，所有事物並非靜止不變。宇宙在不停地運動著、變化著，而“永恒”和“靜止”隻是一個表示程度的說法。在上帝看來，我們所居住的星球隻是一部透明可見的法規，絕對不是事實的積累。而事實隻是融在了法規中，並不停地運轉著。我們的文化隻是一種擁有支配力的觀念，它附著在城市和機構中。一旦我們的理念發生了變化，這些文化就會隨之滅亡。古希臘時的著名雕刻早就開始消失了，好像冰雕一樣融化，有的隻剩一些零零星星的殘片，仿佛六七月裏山穀中石縫間堆積的殘雪。創造新事物的天才們同時又創造出別的事物。希臘字母相對來說流傳得更久遠一些，可是依然無法避免要遭受同樣的命運，最後掉進一個深淵中——那是新思想為舊思想所設置的無法逆轉的深淵。新大陸就修建在這個古老星球的廢墟上；新物種就在上代物種腐爛的屍體上孕育生長；新藝術就這樣取代了舊藝術擁有的地位。人們曾經發明的各種導管柱頭，後來因為出現液壓傳動而變成了廢品；在火藥麵前，防禦工事顯得脆弱不堪；鐵路的出現讓公路和河流變得自慚形穢；蒸汽機漸漸取代了船舶，隨後，電動機又慢慢衍生出來。……我們在思想領域上每邁出一步，就能調和許多看似矛盾的事物，然後將它們當成同樣的規律通過不同的呈現方式來看待。人們認為亞裏士多德和柏拉圖代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學派。可是，充滿智慧的人就會發現，其實柏拉圖的思想對亞裏士多德產生了很深的影響。思想上再往後退一步，不同的觀點就能看成是同一個原則上分出的兩個不同的極端。但是，不管你退到什麼程度，絕對不能否認：總會有一種看法和觀點要高一些。……勇氣往往在於擁有很強的自我重造能力。隻有擁有了勇氣，這個人才能長久立於不敗之地，不受他人擺布。無論你將他放置在什麼樣的場合，他都可以立足。如果想做到這點，這個人就必須選擇真理，並拋棄以往對真理的理解。
無論什麼時候都能從不同角度接受真理，而且還要接受真理的法律和條文。他和社會、和宗教、和世界之間的關係隨時隨地都是有可能被取代的。……人類的交談也好像圓一樣的遊戲。交談時，我們拆除了一個“限定”，這個“限定”阻止了雙方暢所欲言。交談的人完全不會因為表情和行為而受到責難，他們甚至能夠在聖人的誕辰上大聲地、直接地表達自己最真實的觀點、想法。到了第二天，他們很可能會從這樣高的水平線上隱退下來，然後你就會發現，這些人仍然會在舊的規則之下苟且偷生。在火舌觸碰到我們的時候，還是盡情享受一下它的溫度吧。當一個新生的演講家點燃新光芒，試圖將我們從上一個演講家沉重而又專橫的壓迫中解救出來，然後再將我們托付給另一個拯救我們的人，這個時候，我們好像又重新獲取了自由和權利，成了真正的人。
每一條告知天下的真理，隻有當時間軌道都適合的時候，才能正常運行。在平淡的日子裏，社會仿佛一尊木雕一樣端坐在那裏，而我們呢，也隻有一個個心平氣和地守候著，內心不免感到空虛——也許我們明白，一旦有一個偉大的象征出現在我們身邊，我們立即就會變得充實起來。可惜，對我們來說，這些象征並沒有什麼寓意，卻是一些十分乏味、不痛不癢的玩偶而已。然後，偉大的聖人出現了，他說的話讓木頭一般的人們感到大徹大悟，而那些包含萬物的世界也在他尖銳的雙眼中消失不見了。於是，所有事物——家具、水杯、碗具、板凳、時鍾和棉被，它們的意義都將被重新審視。上一刻存在於黃昏中的巨大事實——錢財、氣溫、繁衍、容貌等，這一刻的比例全都發生了奇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