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洋場磨礪了他的躊躇滿誌
薄霧侵晨,紅日東升,虞洽卿指著熠熠生輝的海水,對周圍拾蛤蜊的小夥伴道:“快看,那是金子。”小夥伴說:“那是海水,真是傻子。”虞洽卿小心地撿起一個又一個蛤蜊,道:“那就是金子。”在虞洽卿眼中,海水和金子一樣重要……
同治六年(1867年)6月19日,風景如畫的江南被黃梅雨霧遮成灰蒙蒙的一片,在杭州灣畔鎮海縣龍山鄉的虞萬豐家,一個小生靈就要降生了。他就是後來叱吒風雲的民國第一大亨虞洽卿,時有一品百姓、無冕之王之稱。
虞萬豐已經在家等了兩天,沒有出門,一直候著孩子的降生。接生婆告訴他,他老婆肚子裏是個男孩。接生婆的話是不容置疑的,她說:“我接了一輩子生,這一點是看不錯的,你婆娘的左手脈要比右手脈強許多,懷男嬰都這樣。”虞萬豐心裏自然喜滋滋的。
他的婆娘躺在床上,雖然經曆了幾天臨產的折磨,依然是個明白人,這幾天接生婆在她家沒日沒夜地忙活著,吃的是虞萬豐笨手笨腳做的粗茶淡飯,心裏早已過意不去,就對丈夫說:“你去鋪子看看,順便買條魚回來。”
虞萬豐在鎮上開了一家小雜貨店,收入不高,但相對來說比較穩定,日子勉強能應付過去。
虞萬豐道:“怕要生了。”
接生婆道:“是個貴人,哪會輕易就出世呢!這裏有我照顧,你放心好了。”
虞萬豐見孩子死活不出世,歎口氣出去了。將近中午,他突然覺得心緒格外不寧,再也無心賣貨,買了條魚,跑回家,遠遠的,他就聽見嬰兒的啼哭聲。
“生了?”
“生了。”接生婆說,“起什麼名字?”
虞萬豐搖搖頭,沒進屋看一眼兒子,就轉身去了鎮上。
江浙一帶自古就有文化之邦的美譽,文人墨客層出不窮,古有重視名諱的遺風,“名字叫得響,家財一萬兩”,這是寧波土語。虞萬豐雖然不識文斷字,但他早和鎮上看風水的吳先生說好了,二十文錢,給兒子取個好名字。吳先生一直恭候他的到來,見麵就問:“生了?”
虞萬豐說:“生了,午時生的。”
吳先生雙目微閡,沉吟片刻,突然驚喜道:“恭喜恭喜,大富大貴之命。”
“真的?”虞萬豐半信半疑,接生婆也說虞家又增了金童,難道竟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老夫批了一輩子八字,還沒批到過這等富貴命,你聽說過定海人朱葆三嗎?鹹豐八年跑到上海當學徒,如今呢,才二十幾歲,已做了日本人的買辦。生他那年他爹讓我看八字,我說他日後必有大福,他爹還不信呢。”
虞萬豐如夢方醒,連忙恭敬地說:“有勞先生了,日後劣子發跡,必重謝先生。”
吳先生說:“謝倒不必,哪日他能夠不忘鄉裏,造福桑梓,也算甬人之福了。”寧波位於東海之濱,後麵是富有的寧紹平原,西麵是秀麗的四明山區。奉化江與餘姚江在寧波的三江口彙成甬江,因此寧波地區又稱甬,寧波人自稱甬人。
虞萬豐說:“孩子懂事後,我們一定將先生的教誨告訴他。”又說:“請先生賜名吧。”
吳先生說:“就叫和德吧。他命中鋒芒畢露,易失人和,難以服人,在命中加入和字,意在掩其鋒芒,以德服人。”吳先生又說:“和德命中雖貴,不宜居官,命中無時不強求,強求必會損壽,切記。”
虞萬豐當時歡天喜地,溢於言表,額外多付了十文錢做酒資,高興地說:“晚年有靠了,也可享幾年清福。”
吳先生在一旁暗自冷笑,虞萬豐見狀,忙問:“先生以為有什麼不妥?”
“雖說人命天定,富貴在天,也在人為。”
虞萬豐自然沒有領會吳先生的意思,回到家裏,將兒子的命相對婆娘說了,婆娘也是激動不已,兩口子一商量,不管日後日子多麼艱難,一定供兒子念書,將其培養成人。
正是應了吳先生的話,三十年後虞洽卿果真發跡於蛇龍混雜的上海灘,成為上海工商界乃至全國工商界的泰鬥人物。這位預言家吳先生早已作古,他的命相學說的真偽已無從考證,我們隻想從虞洽卿成功的商業點滴中探個究竟,尋找一個可以供後人借鑒的人生軌跡。虞和德發跡後,一些文人附庸風雅,美其名曰“洽卿”。所以,虞和德又稱為虞洽卿。虞洽卿曾有多次做官機會,蔣介石請他當財政部長,甚至讓他出任國民政府主席,都被他謝絕了。他常對下麵的人說:“好財貪色英雄事,為官做宦一時空。”他喜歡賺錢,而且做得有聲有色,生財之道四通八達,商場、官場、洋場路路暢通,卻生性不喜歡做官,這點倒應了吳先生的話。
轉眼六年過去了,虞洽卿成了一個活潑可愛的頑童。他的家境並不算好,但父母即使省吃儉用也要讓他吃飽穿好。虞洽卿整日與夥伴們玩在一起,在海邊跑呀蹦呀,日子過得無憂無慮。有一天,玩夠了的他跑回家,看見院子裏擠滿了人,他好奇地從人縫中擠了進去。他娘伏在父親身上嚎啕大哭,原來父親死了。他朦朧地感到這是一件不太好的事,就學著娘的樣子也伏在父親身上哭。整個晚上,他看到娘默然坐在洋燈前落淚,他還不太明白,人死了為什麼要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