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石與其說是在與段家兩兄弟過招,倒不如說是在喂招。喂招這一說很有講究,通常都是武功好的人在調教弟子、或者試探對手深淺的時候才會做,不攻不守,順著對方路數往下走,解對手的力道和招數。在迷惑對手的同時將對方的師承及內力摸清楚。段千葉和段千重都是老江湖了,不消三招就已經察覺出秦景石的意圖。這時候若是停戰喝斥,必定會遭來江湖中人恥笑,兩個老油條被一個江湖後生給治了,怎麼說都不好聽。但若是繼續任他這麼玩下去,倆人更加覺得麵子上掛不住,局勢根本不在他們能夠控製的範圍之內!
秦景石見兩人都露出窘迫的神色,微微一笑抽刀回身,跳出戰局之外。
文在修在下頭看的津津有味,“唔,景石功夫越來越好了!”
秦景石冷笑看了段千葉一眼,“讓我來猜猜,兩位前輩定是遇到了什麼高手吧?段千重身體裏有一股不屬於他自己的內力,他根本控製不好這力道,這內力對他的武功也沒什麼幫助,那麼唯一存在的理由,應該就是療傷?”段千葉和段千重臉色微變,秦景石又道:“千葉前輩功力大不如前,甚至連原先隨手拈來的千葉斬都使不出來,除了替段千重療傷,莫不是自己也受過什麼重傷?”
蘭蘭在旁邊欲言又止,伽羅道:“蘭蘭,有什麼不妨說出來,你爺爺若真是有什麼為難之處,我們能幫的肯定要幫的。”
蘭蘭看了眼段千重,段千重在上頭瞪蘭蘭,“你敢說一個字,咱們斷絕關係!”
段千葉冷笑,“本來就沒有關係,斷絕什麼關係?”
伽羅皺眉。
蘭蘭輕輕拉拉伽羅的衣裳,朝段千重道:“爺爺,那個毒他們會解的,固固身上的毒都是他們給治好的!那珠子咱們不要了,治好傷要緊呐!”說著一指從屋裏扶著職牧洲出來的百曉,“就是這位先生治好的!”說著還回頭問固固,“是吧,固固?”
固固跟在她身邊點頭。
職牧洲仰臉看了眼牆頭上站著的秦景石、段千葉和段千重一眼,突然間盯著段千重,叫道:“他、他就是當年那個道士!”
段千重冷眼看了職牧洲一眼,馬上轉身背對著他,恨的直咬牙:“當時怎麼沒直接弄死你!”
秦景石站的近聽了個一清二楚,“當年呂家和汪家頭七時候,在城牆上退鬼的道士?”
職牧洲點頭,“他很神秘,我夫人請他來的時候,他就總是穿件帽子很大的道袍,當年見過他真麵目的人不多,那天晚上他作法的時候我不小心看到的,絕對是他!”
黃環章跟在後頭架秧子,“把我們悶在酒缸裏的也是他!他肯定是怕職大人認出他來,就把我們倆都泡酒缸裏去了!”
文在修在底下抬著頭看了一陣,忽然道:“二十年前兩位在蒼遼山與個蒙麵人一戰後消失,想來那場戰役兩位是輸了?”
段千葉橫眉一豎正要衝文在修嗆聲兩句,旁邊的段千重卻突然道:“輸的代價就是我們兄弟倆得要來這連青城外守著那座墓室裏的幹屍和跟屍體在一起的那顆珠子,自打那兩個賣藥的偷走珠子之後,這二十年來都在試圖尋找珠子。”
段千葉喝責段千重,“住口!”
段千重像是豁出去了,挨到秦景石身邊,繼續道:“當年贏我們的那個人在我們身上中了毒,我們才不得不幫他辦事的。”
眾人在下頭交換了一個眼神,段千重好像不像傳言裏那麼壞,挺老實的麼!
蘭蘭和固固對看一眼:看來爺爺是想通了!
“哎呀!黑雲!”
被衙役們攔在外頭的人群這時候突然間躁動起來。眾人都抬頭看,隻見天空裏,高高地飄了朵黑色的雲朵,慢慢地正向酒窖方向飄來。
吳慶達抬頭,望望東方日當高照的太陽,又看看飄過來的烏雲,傻眼,“有太陽呐!怎麼會有這麼黑的雲?”
百曉也皺著眉頭不得其解。
韓盧俊原本提著刀靠在拴著韓大和韻音的酒缸旁邊,這時候突然一聲哀嚎,窮凶極惡裏透著股凶悍,將眾人都嚇到了。那聲音像是正受著無盡的痛苦,撕心裂肺地在空氣裏旋轉回落,吵的人心頭湍急,磕磕絆絆滾進了狹窄的山澗裏打滾,焦慮而煩躁。
那團黑雲速度很快,轉眼間就已經到了酒窖上空,黑壓壓地停在頭頂,並且悉悉碎碎地纏著刺耳的低鳴聲。像刀劍相撞時候擦起的聲音,跟韓盧俊的吼聲一起震懾人的耳膜。
吳慶達趕緊拉了百曉一把,將黃環章和吳慶達跟他一起推進了西廂裏,接著“嚓嗒”落鎖。百曉也知道這不是鬧脾氣的時候。拉著黃環章和職牧洲跑到窗戶前頭,輕輕將窗戶開了條縫往外望。
秦景石站在房頂上看的清楚,那團雲飄到頭頂就馬上發現,那根本不是雲層,而是群聚集在一起的蝙蝠!它們揮著雙翼結成一團,看起來可不就跟朵飄動的雲團似的!然而他心裏頭納悶不已:大白天的,怎麼會有這麼多蝙蝠結群而出?
與此同時,院子裏韓盧俊的吼聲乍停,眼睛居然已經變的通紅!像暗夜裏躥在郊外的野貓的眼睛,透著股邪氣和不懷好意。
段千葉和段千重顯然也發現了,兩人臉上都現出驚恐的表情來,段千葉拉了段千重一把就要跑,段千重卻扯住他,拉著跳下房頂去守在固固和蘭蘭跟前。
蘭蘭緊張地問段千重,“爺爺,那是什麼東西?還有,這人的眼睛怎麼變成這樣了?走火入魔麼?”
段千重笑,“比走火入魔可嚴重多了,他現在的力量足以輕輕鬆鬆殺掉咱們爺幾個!”
段千葉在旁邊道:“如果想你爺爺沒事,你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抓住他你爺爺身上的毒就有救了!”
固固拉蘭蘭的袖子,“我知道怎麼抓住他。”
蘭蘭點點頭笑的眼睛都彎了:固固好厲害喏!
段千重撇嘴,“你別給我扯後腿就行了!”
段千葉則是笑的有些奸詐,“說不準真有辦法!”
秦景石提著摧湛站在房頂上,那群聚集成團的蝙蝠在酒窖上空盤旋一陣之後翼動的愈發快起來,他都能感覺到已經有風指過自己的麵頰。
“呀!赤血天鼠!”百曉這時候終於看清楚了,趕緊衝著秦景石叫,“千萬別叫這蝙蝠給咬到呀!咬到之後會馬上血流不止,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啦!”
秦景石聽到往下瞥了一眼,看到滿院子的人還有外頭圍觀的一大堆百姓。他抬眼又瞄了瞄蝙蝠所在的位置,輕提一口氣正要痛痛快快地大開殺戒一場,就聽到有人叫他,“景石!”他應聲回頭,皺眉:“你怎麼上來了?”
伽羅掏出腰間的軟鞭,朝他笑,“這麼出風頭的事情怎麼可能叫你一個人去?”
秦景石失笑,腳尖一點往上躍,跳過那層“黑雲”就不見了人影,伽羅手中軟鞭一甩,衝吳慶達使了個眼色,翻身追上去。吳慶達抬手抽了一個衙役的佩刀,翻身躍上房頂,滿臉的興奮勁兒!
眾人就見半空裏原本飄浮著的那團“雲”變的像撕開了的棉花一樣,漸漸露出空隙,空隙裏偶爾露出高潔遼遠的天空,金光如爍、白蟒翻湧!原來低低的鳴叫聲瞬間變的尖銳,有血不斷從那團“雲”裏頭飛濺而出,揚揚灑灑落到地麵上,暴雨梨花似的一場腥鬥!
吳慶達手裏的刀上下翻飛,不斷解決著從上空俯衝下來的赤血天鼠,臉上一點一點的血跡像魘綻的血毒花,看的百曉心驚膽戰!
文在修被崔雲拉到了屋簷子底下避著,要不是怕給那倆小子添麻煩,他早衝上去了!現在在下頭擔心的要死要活,這滋味可真是一點都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