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入秋。
秋雨淅淅瀝瀝下了數日,這天氣陡然就涼快起來了,小風吹在臉上突然就有了幾分沁入骨頭的冷意。陽東城道旁種的樹都黃了葉子,有風吹過時便嘩啦嘩啦的響,片片黃葉在風中飛舞,給這秋天平添了幾分蕭瑟之意。
進了東城門往裏走,過兩條街,往左轉行不多久就能見到一座宅子,五進五出,門前沒有威武的石獅,大門也沒有飾彩塗朱,裏頭也並不十分寬敞,一眼瞧去在這陽東城裏算不得出奇,隻是那立在門前的兩個小廝看上去同別家的有些不同。他們的眉眼相貌也不出奇,隻是身姿格外筆挺,像是一杆槍一般,那不過是平常的青衫穿在他們身上便有了些出奇的韻味。
“瞧見沒有。”街角有個茶攤,有一老一小正在喝茶,那年過花甲的老者正對著那所宅子,此時那攏在袖子裏的枯瘦手指略點了點門前的兩個小廝,嘴裏嘖嘖有聲:“這試劍堂的弟子就是個守門的也格外不同些,果然是名門大派的風範。”
那小的坐在他左手邊,看上去不過八/九歲,兩隻小胖手撐著下巴,扭臉看著那並不出奇的宅子,撇了撇嘴:“再厲害的守門人那不還是個守門人麼,恁地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咱們回去也弄幾個來守門。”
老者瞟了他一眼,慢慢地伸出手去。他的動作並不快,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緩慢,小孩一見那枯瘦的巴掌蓋過來,機靈地往旁邊側了一下身子,然後就眼睜睜地看著那枯瘦的手掌拍上了自己的腦袋。
啪的一聲,這聲音極是清脆,仿佛老者拍的不是腦袋,而是個大西瓜一般。
小孩委屈地抱著腦袋,憤憤地叫了起來:“又打我,我哪裏說錯了!”
“你沒有說錯我就打不得你了?”老者端著茶碗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茶,那情形仿佛並不是在喝一文錢一碗的粗茶,倒像是在品嚐著頂尖的香茗,臉上還掛著慈藹的微笑:“正因為你說對了我才打你呢。”
小孩委屈地直哼哼:“說錯了要打,說對了還要打,合著我生來就是讓您打著玩兒的。”
“你打不過我,難道不該被我打著玩兒?”老者斜了他一眼,輕飄飄道:“我比你厲害,那不是想把你怎麼樣,就把你怎麼樣,你還敢有意見不成?”
小孩不服氣地回嘴:“要是我早生個幾十年,還不定是誰打著誰玩兒呢!”
老者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將目光投向了青石街的另一頭。隱隱的,似乎有悶雷聲滾過。這聲音越來越大,也漸漸清晰起來,不多時,就見一行數騎從遠處馳來,風馳電掣一般在城中席卷而過,而後在那宅子跟前遽然停止。
馬上跳下來幾個人,衝著門前的弟子說了幾句話,跟著急匆匆的就進了門,好似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這邊茶攤上的老者看得清楚,那一行數人麵上神情都不大好,不由眯了眯眼。
什麼人敢捋試劍堂的虎須?
自然是比試劍堂更厲害的角色了。不厲害的角色可不是隻能給厲害的人打著玩兒。
這武林又要起波瀾了啊。
此刻,那看似不起眼的宅子裏頭,俞向白正用菜油仔仔細細地擦拭著自己向來不離身的寶劍。一泓寒光映著他剛肅的麵容,顯得格外冷肅淩厲。
與之冷肅的麵容相對的,則是他手下溫柔到近乎虔誠的動作。柔軟的絹布緩緩地拭過劍身的每一寸,猶如愛/撫自己的情/人一般。隨著他的動作,那一泓寒光更為冷冽,似乎隻要看上一眼,就會被這口寶劍奪去性命一般。
俞向白放下手裏的絹布,拔下一根頭發,往劍身刃口上一放。那根烏黑的發絲飄飄蕩蕩的落下,遇著那一泓寒光時,悄然分作兩截,似乎沒遇上絲毫阻礙,繼續悠悠蕩蕩的落下。
俞向白的神情依舊冷肅,隻是眼中的寒冰稍稍融化了些許,若是熟知他性情的人便會知曉,這就表示著他現在極為滿意。
試劍堂的人上至掌門下至普通弟子,無論是誰都會將自己的寶劍視之為性命。寶劍在手,他們才是試劍堂的弟子,劍在人在,劍無人亡。
“俞師叔!”
俞向白仿若未聞,將寶劍插/入平淡無奇的劍鞘,而後才抬眼看著匆匆忙忙闖進來的人。
“何事如此驚慌。”他喝了一聲,聲音雖然不大,然十足威嚴。
“師叔,大事不妙。”來人臉色難看,竟是連素日都有些發怵的俞師叔也不害怕了,急急道:“南莊何氏雙雄也失蹤了!”
“你說什麼!”俞向白眼神驀地一厲,眼中爆出一團精芒,逼得那弟子都不敢直視:“何氏兄弟也失蹤了?何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