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紀程序”的新政論(4)(1 / 3)

“這個問題,不是三言兩語和幾個數字算得清的。”金必坦率地說,“一個經營者的決策失誤,損失的隻是一個項目或者局部,可以通過財務賬目反映出來。而一個領導的錯誤,帶來的損害則是全社會各個方麵的,全方位的損失指數是很難用數字顯示的。”

高天鵬心頭一震,感到女婿說的話,與昨天林家玉與他推心置腹所說的話是多麼相似啊!

昨天下午,高天鵬在辦公室裏生悶氣,覺得上級對他不公,抵觸情緒相當強烈。林家玉受專案組委托,來到了高天鵬辦公室,與他長時間地談話。林家玉進門就真誠地說:“高書記,我是個講話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我們今天的談話,是否可以開誠布公,有什麼說什麼?”高天鵬氣惱地說:“現在你是代表組織來和我談話,我聽你的就是了,我有什麼好說的?”林家玉並不生氣說:“高書記,從前你一直是我敬重的領導,即使是今天,我仍相信你自己沒貪過一分錢,沒貪過一次色。我在這一點上仍然敬重你,一個人一輩子能做到這一點確實不容易。可是,若從大局來看,我覺得你是有錯誤的。你的錯誤根源,在從前我倆發生衝突的時候已經說過了。你走進了一個思想誤區,你錯誤地把自己的職責當成了實現自我價值的手段,所以,整個F省也就成了你的試驗田。錯誤的觀念直接導致了你今天的錯誤。你忘記了自己是掌握全省人民命運沉浮的最高領導,你的所有行為和舉措都關係到全省的命運。僅僅自己不貪不腐敗是不夠的。我覺得,因為你的錯誤,給全省經濟建設和社會進步帶來的損失是巨大的。因為你縱容了陳元彬一夥的胡作非為,使得全省黨風政風日下,經濟環境在這種風氣下也惡化起來,直接導致了全省經濟建設的大滑坡。高書記啊,一個廠長的錯誤帶來的隻是一個工廠的興衰,一個工人的錯誤可能造成隻是一件產品的損失,那隻是局部的,個別的損失,而一個決策者的錯誤,帶來的將是他所領導的地區的社會性災難,就不是用數字可以顯示的了。整個社會都混亂了,我們自身的品格高尚於事又有多少補益呢?”

高天鵬吸著煙,靠在沙發後背上,眯著眼,一字一句的聽,聽到這裏,感到林家玉講得有一定道理,但他嘴上還是不服地說:“不管我的錯誤有多大,但也不能把我與陳元彬他們混為一談嘛!”林家玉又說:“你怕什麼呢?你可以申訴,可以為自己辯護嘛,像林州建委的任亮,被關進了勞教所,他仍堅持申訴,難道你連這點自信也沒有嗎?高書記,我說重點,你這是不負責任,不敢負責任!”高天鵬漲紅了臉,正要發脾氣,但他最後還是忍了,反而笑了笑:“家玉,謝謝你了,我也終於認識你了。你是我身邊唯一一個始終如一對待我的幹部,我也敬重你。我們的談話是不是暫告一個段落,讓我好好想一想,我畢竟也是有幾十年黨齡的老幹部了,反思、反省自己的能力還是有的。”林家玉與他緊緊握了一下手,便退了出去。而高天鵬卻被林家玉這席話推進了極度矛盾之中。他開始反思,開始反省,漸漸地發覺,自己的自私,自己的思想移位比林家玉所說的還要嚴重。又聯想起近些年省經濟發展滯後,社會風氣變壞,腐敗現象橫行,人民怨氣高漲……今天,當女婿又說出這番與林家玉所說的異曲同工的話時,他的靈魂徹底被震動了,不由老淚縱橫,痛悔不已……

“我沒有什麼可怨的,也沒有什麼可恨的了?我總算明白了,毀我者,權力啊!是權力成就了我,又是權力毀滅了我。權力、權力,我真不知該怎樣給這玩意下定義了!”

“爸,你能認識到這一層,是幸事,至少對後人是種鏡鑒吧。”亞馨說,“你還記得過去有人用‘良知’,化名給你寫過的信嗎?”

“記得,怎麼不記得呢?可惜的是,我那時的良知被權欲包圍著,突圍不出啊!”高天鵬說到這,目光炯炯地盯住了亞馨和區金必,“那個‘良知’就是你們吧?其實,我應該早就料到的。寫那種言詞懇切的信,不是朋友就是親人。如果是對手,才懶得去費那份心呢。可我當局者迷,權迷心竅啊!”

“權力是柄雙刃劍。”高亞馨歎道,“如果我們不及早找到製約它的法器,不知還有多少人被傷和持劍者自傷啊。”

“我們為什麼今天才能這樣交流呢?為什麼過去你跟我說這些,我總聽不進呢?人非要到這個時候才能徹悟嗎?是不是宿命呢?亞馨,金必,我這生唯一沒輸掉的,唯一的驕傲就是你們了——我畢竟還有一個好女兒和好女婿。你們的選擇是對的啊!我真後悔,當初沒聽你們的勸告……”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

“爸知道怎麼辦的。今天,我已經向中央請示了,決定辭去所有職務,請求到上麵交代問題,受到怎樣的懲罰我都認了。上級已經原則同意我的請求,讓我停職進京了。明天,我將主持召開最後一次常委會,之後,馬上飛赴北京。”

“爸。”區金必立刻說,“讓亞馨和冰冰留在林州,我隨你去北京,也好有個照應。”

“爸,你放心去吧。”亞馨抱住了父親的胳膊,“無論到了何種時候,你永遠是我的爸爸……”

高天鵬伸手摟住女兒,他在心中掐指默算,到今天止,離他正常卸任,還有四個月時間。不知不覺間,兩行熱淚順著兩腮緩緩淌下……

周六早上,露重霜寒。颼颼冷風透過窗戶往屋裏鑽,吹得窗戶晃蕩有聲。紀剛下意識地掖了掖被子,鼾聲正濃。而妻子已經悄聲起床,去準備早餐了。這些日子,陳元彬團夥第一批疑犯已進入審理階段。紀剛忙於審案,已經好長時間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了,今天難得清閑一天,就讓他多睡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