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心雨瀟瀟(1 / 2)

就在柳一江約單紅霞月夜告別的那晚,林雨蟬正好去找柳一江,遠遠地看到柳一江與單紅霞走在出村的小路上。

林雨蟬悄悄地跟在後麵走了一段,見他倆站在那座讓她們童年充滿快樂的石拱橋上,再也沒有勇氣走上前去了,自己可不能這樣不識趣呀。

要是在小時候,林雨蟬早就飛奔而去了,且會喊上一句“嘿!怎麼就把我忘了呀?”對方保證會說,“我們正準備去約你呢,你就來了,我們啥時忘記過你呢?”說者聽者都不會當成什麼事,嘻嘻哈哈地打鬧在一塊了。

可今天,林雨蟬覺得自己長大了,其實也是長大了,而且已經長成了一個考起了大學的大姑娘,隻是在父母眼中自己好像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貪玩任性、頑皮撒野、膽大妄為……

但現在不是在家裏,而是在讓人產生遐想的古樹下古橋上。山還是那座山,江還是那條江,樹還是那棵樹,橋還是那座橋,人還是那幾個人,甚至村景依舊四鄰無異,林雨蟬感到今宵的一切卻與任何時候不同——有一種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感覺。

林雨蟬驀然想到,自己與柳一江仿佛是一對長跑的運動員,柳一江跑在前麵,自己愈想追上他愈追不上他——後麵的加快點腳步,前麵的拚老命跑起來。弄不好後麵的幹脆不跑了,前麵的倒會回過頭來,“怎麼不來追我了呀?”不等後麵的人,至少也會看上人家一眼。

林雨蟬感覺到,多年的“長跑”,柳一江似乎從未有過“驀然回首”的時刻。

林雨蟬想,自己通過不斷努力,終於“有心人天不負”,考起了大學。本想寒窗苦讀苦盡甘來,就是誰也可能對自己刮目相看,柳一江當然也不例外。誰知柳一江卻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難道自己多年來的努力卻付之東流,絲毫也不能感動這樣一顆冷漠的心?

看來“道不同不相與謀”,什麼“心誠則靈”,什麼“水滴石穿”,什麼“有多少愛的奉獻就有多少愛的回報”,全是騙人的鬼話!看來這世上,除了自己的父母,任何人都靠不住,什麼“青梅竹馬”,什麼“同鄉”, 什麼“同學”,什麼都靠不住——最終靠來靠去還得靠自己!

林雨蟬低著頭回到家中,柳一江與單紅霞的影子卻總揮之不去。

“明天你就要出遠門了,今晚不收拾收拾好行李?”見林雨蟬低著頭悶悶不樂,正在灶前生火做飯的母親嘮叨起來:“咱祖宗八代以來才考起了你一個大學生,你應該高興才對呀。”母親添了一把柴禾,“日後到了上海可要自己料理自己了,一年可能隻能回家一兩次,再不能這樣不懂事了,看到你總長不大的樣子,媽真的對你放心不下。今晚如果有時間,就好好陪你爸聊聊天說說話呀,這麼大了,還不知討討爹媽歡喜,屁股總不能落凳似的。”

見林雨蟬還是一言不發,父親便問:“是到紅霞家去了,是不是?”父親便轉向母親說,“人家也要去向紅霞打個招呼,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說著又想起了柳一江,“對了,柳一江什麼時候去上學呀?”

林雨蟬抬起頭,有氣無力地說:“我去紅霞家了,可還沒到她家,就碰到有人說她剛出去了,還說是與個男孩子出去的呢,我又不好再問,就回來了。”說著,又看了父親一眼,“至於柳一江,我倒是沒過問,人家考到了北京,‘天子腳下’的人還能記得咱家?人家都不來與咱招呼,我們去與他套什麼近乎?反正,從小以來,他什麼時候眼裏有咱家?看來他家與咱家原本就是兩個星球的人,雖然天天能看到對方的亮光,看到對方活動的軌跡,但是永遠是不能走到一塊的。”

“他家還能比我家好到哪裏去?不就是有個男孩嗎?要不是柳一江這小子讀書有兩下子,能耍點小聰明,我從來不會把他家放在眼裏呢。”這林二刀畢竟是林二刀,說話時總是這樣鋒芒畢露,“以前人家常說他是野崽,我都是袒著他為他說話,我說野崽怎麼樣?野崽好做種呢!沒想到這小子越大越不像話,越來越不把咱家放在眼裏,把眼睛長到腦門上去了。雨蟬,今後不要理他就是,咱家又不要到他家討飯吃。你好好地讀書,今後超過他!”

柳樹灣人把未婚先孕生下來的孩子叫“野崽”,盡管其親生父母後來成了真正的夫妻,但這個“野崽”的帽子就永遠像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戴在他頭上了,而且凡是看不順眼的就會“野崽野崽野崽”念著咒語。與“野種”的概念是有明顯的區別,與老公以外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叫“野種”。更多的時候是黃花閨女生下的孩子叫“野崽”,比方人家說你是“黃花女的崽”,這便是罵你或占你的便宜說你是“野崽”。有時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也常用這個詞,說“做了這件事的是野崽!”或“野崽才哄你呢!”

柳一江曾被“野崽野崽”的話折磨得痛苦不堪,不知因這話與人反目成仇打了多少架。

“爸,您怎麼也這樣‘野崽野崽’地損人家?”林雨蟬聽父親一提“野崽”兩字便煩了起來,她以往最反感別人說柳一江是“野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