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暴已經將她的雙眼迷瞎;盛夏的酷熱已將她的脂肪熔化;林中野獸已將她的皮膚撕裂;天上猛禽已將她的頭發拔光;她隻剩下一具骨架,被拋在灰燼堆上。
敵人已經殺掉了他的女兒;戰爭摧毀了她的城堡和廟宇;盜賊毀壞了她的田地和葡萄園;留給她的隻有一張土床和一個荊棘枕頭。
征服者們洗劫了她的寶庫;大兵們分掉了她的項鏈和手鐲;流氓們偷走了她的衣服和腰帶;她的身上隻留下芒刺編的花環和用淚水鑄成的項圈。
你就讓她粉身碎骨吧!你們不能夠把她從腳和鐵蹄下救出來,因為恐懼心態已使你們的神魂死亡,猶豫不決令你們手腕失力,膽怯折斷了你們的寶劍長矛。
你們無聲無息地離她而去吧!嚎啕不能起死回生,呐喊無法使靈魂歸來。你們遠遠站著吧。不要做聲!因為山洞中的呻吟歎息無法製止大海的潮汐。
你們就讓她走去吧!因為她在死神寶座麵前比你們在奴役腳下更富有尊嚴。
你呀,光明的巨心,充滿生活和自由之歌的巨大之心,你就獨自向高山之巔走去吧!你所看到的居於路兩旁的幻影,那隻不過是僵硬的頑石和腐朽的骨頭罷了。
五 雪杉青年
——獻給完美靈魂哈納·達希爾
雪杉青年已經死去,雪杉的兒女們,快來吧,讓我們把他安放在用月桂樹葉和玫瑰花做成靈床上,抬著他遍遊山穀和坡地吧!
大山青年已經死去,讓我們把他父親的寶劍給他佩帶上,用他祖父的旗幟做他的斂衣,把他安葬在巨人埋葬他們的英雄的地方。
騎士之子已經死去,快給他的馬韝上鞍,掛上銀鎖鏈,讓它跟在靈床後;騎士之子聽到馬的嘶鳴聲會感到親切,馬蹄的節奏會使他感到欣喜。
每個人都有那麼一天,他的生活畫麵會反射在他的民族麵目上。心靈高尚的人們,他們的一天從消逝開始,但並不以死亡結束,而是一直穩定在存在的舞台上,直到存在被永恒霧靄掩沒。
每個青年都有自己的真實,清晨將之顯示,夜色又講之掩沒。至於那些心胸寬廣人們的真實,當他們進行在死亡隊列中時,則閃閃放光,永不消隱,除非人類滅絕。那麼,雪杉的兒女們,你們就不要為失去雪杉青年而號喪!因為他在幻想的舞台上要比做肉體的俘虜光榮體麵得多。
你們不要哀悼他!因為他正在雪白的寶駕上嘲笑坐在黑色寶駕陰影裏的人。你們不要捶胸頓足為他感到痛苦!因為他在死神翅膀中間比被生活鎖鏈禁錮要自由得多。
你們不要為他哭泣!因為靈魂高尚的人,死神能使他的日月更新,再次讓他麵對太陽站立。不過,你們當中誰淚流如注,就讓他哭自己吧!因為雪杉青年的死,使他失去了一位朋友、學長、醫生、詩人和文學家。
六 裏達·陶菲格貝克[224]
假若天命要對抗一個民族,便會使其先哲們處於其愚昧的憐憫之下。
先人們說:“天命是一種隱蔽的盲目強大思想,漫遊在大地的東方和西方。如果這種說法正確無誤,那麼,我要說,那種思想在同所有的民族開玩笑,但它在譏笑奧斯曼人,有時耍笑人民,卻常常戲弄土耳其人。”
幾周前,奧斯曼哲學家裏達·陶菲格貝克在伊斯坦布爾的公眾集會上發表演說,結果剛剛離開講台,就被判監禁二十五天。那是因為他想說話時和在說話想讓人們去思考之前,沒有得到政府的許可。
兩周前,裏達·陶菲格獲釋,去了庫勒曼城。當他談到目前的選舉時,立即遭到十五個土耳其流氓攻擊,他們把他打得頭破血流。
奧斯曼政府囚禁了哲學家裏達·陶菲格,奧斯曼流氓拷打他,侮辱他。一個政府,能把一位思想家投入黑暗監牢之中;一群流氓,能在大路當中把一位思想家毒打一頓。誰能找出那個政府和那群流氓之間的差別,那麼,他定是一個多嘴多舌的瞎子;這種瞎眼人在東方是常見的,他們隻從他們的父輩那裏繼承來了說漂亮話的學問。
假若上帝要昭示真理,就請把反對他的人派去作代表吧!
伊斯坦布爾政府宣判監禁裏達·陶菲格,無意識中給這位貝克以巨大榮譽;而那些流氓則因為拷打、侮辱他,不知不覺之中贈予了他一枚高級榮譽勳章。暗在的公正隻要奪取一位大人物的肉體歡樂,一定會給之以精神上的榮譽補償;隻要剝奪一位自由人的生命,隻定會為之打造用榮譽、功名穿成的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