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詩與詩人(2)(2 / 3)

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個異鄉人。

我是個異鄉人。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聽得懂我心靈的語言。

我漫步在空曠的原野上,看見溪水從山穀深處湧出,直上崇山之巔。我看到光禿的樹木,轉眼換上綠裝,繼而開花,結果,落葉,枝條落到穀底,一眨眼變成一條條毒蛇。我看到鳥兒展翅飛翔,時高時低,陣歌陣啼;轉眼間,群鳥落地,變成裸女,人人脖頸長美,目光含情脈脈,雙唇微開笑溢;她們向我伸出手來,那手細嫩潔白,芳香陣陣撲鼻;刹那之間,裸女隱去,如雲似霧,卻聽到天空中回蕩著嘲弄我的笑聲。

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個異鄉人。

我是一個詩人。我用生命寫的散文作詩,借生命作的詩寫散文。我是個異鄉人。我將永遠是個異鄉人,直至天年竭盡,葉落歸根。

四詩人[59]

四位詩人坐在餐桌旁,桌上放著一杯醇酒。

第一位詩人說:

“我看到酒香騰空,宛如林中群鳥盤旋。”

第二位詩人抬起頭來,說:

“我親耳聽到鳥兒鳴囀,歌聲充滿我的心間,林中蜜蜂、鷲隼翩躚起舞。”

第三位詩人閉上眼睛,舉起胳膊,說:

“我差點兒捉住鳥兒,隻覺鳥翅輕扇,微風拂麵,恰似春睡海棠,呼吸甜潤柔緩。”

第四位詩人站起來,雙手捧杯,說:

“兄弟們,請原諒,兄弟我目光短淺,聽覺遲鈍,觸覺麻木,既看不到鳥群,也感覺不出鳥翅扇動,可惜呀!除了酒之外,我什麼也感觸不到。因此,我應當飲下這杯酒,以此喚醒我的遲鈍感官,借諸位靈感之火,點燃我的精神之薪。”

話畢,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三個夥伴驚愕、貪饞地望著他,眼裏燃燒著撲不滅的幹渴之火,閃爍著難以平息的怨恨之光。

學者與詩人[60]

蛇對金翅雀說:“喂,金翅雀,你飛得多好看哪!不過,假若你能在地下洞穴之中潛行,那該多好;那裏,生命的漿汁在寂靜中微微顫動!”

金翅雀答道:“一點兒不錯!你不僅博學多才,簡直是至聰至慧者。不過……假若你會飛翔,那該多好!”

蛇好像沒聽到什麼,而是說:“金翅雀真可憐!你不能像我那樣看到大地深處的秘密,不能漫遊地下王國寶庫,看看那裏珍藏的財寶。我則和你不同,我昨天還棲身於一個紅寶石洞中,那裏酷似一顆成熟的石榴心,最弱的光線也能將它映成晶瑩透明的玫瑰花。除了我,誰能看到這樣的奇景呢?”

金翅雀說:“大學者,你判斷得很對。除了你,誰也不能躺在往事記憶和古代遺跡凝結成的床上安睡。但是,很遺憾,你不會唱歌!”

蛇說:“我知道有一種植物,根插大地之腹;誰吃了它的根,誰就會變得比阿施塔特[61]還美。”

金翅雀說:“除了你,誰也摘不下大地神奇思想的麵具。不過,很可惜,你不會飛翔。”

蛇說:“我知道有一條紫色的小溪,流經一座大山腳下;誰喝了該溪之水,誰就會像神仙一樣長生不老。除了我,不管飛禽還是走獸,都找不到這條小溪!”

金翅雀說:“是啊!如果你樂意,你本可以像神仙一樣長生不老。可是,很遺憾,你不會唱歌。”

蛇說:“我知道地下埋有一座神殿,尚未被研究家或考古家發現,我卻每個月都去那裏遊覽一次。那是古代巨人留下的一座建築物,牆上刻著所有時空秘密;誰讀懂了那些銘文,誰的智慧和知識就能與神仙媲美。”

金翅雀說:“親愛的學者,你說的全對。如果你願意,你能以你自己的柔軟軀體圍住曆代知識。不過,很可惜,你不會飛翔!”

蛇終於厭膩了金翅雀的談話,掉頭向自己的洞穴爬去,口中念念有詞:“上帝詛咒這個頭腦空空的歌使!”

金翅雀拍翅飛去,高聲唱道:“可惜呀,你不會唱歌!可憐呀,我的學者,你不會飛翔!”

關於詩和詩人[62]

如果你有寫作欲望——隻有聖人才知道那種欲望——那麼,你必須有知識、藝術和魔術:遣詞的音樂知識,非矯揉造作的藝術,熱愛讀者的魔術。

如果要我在“寫詩能力”和“詩寫成前的心理陶醉”之間選擇,我必選擇那種“陶醉”,因為那是更為美妙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