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們既寫不出名字,
也不能書寫出我們的記憶。
我們化為霧而來,
又化作飛雲離去。
來時既沒有滴水,
去時亦不見水滴。
假若你們想了解,
我們的真情實況,
那就像我們一樣死去。
到那時真相大白於天下。
致借書者[14]
借書者呀,
請你聽我表示:
我把書借出去,
那是我的羞恥。
在這個世界上,
我認定書是我心所愛;
心愛之物既不外借,
更不能出賣。
掘墓人[15]
在這個世界上,
我被稱作掘墓人。
因為在我看來,
死者在黑暗墓中才得歡欣。
在這個世界上,
誰把掘墓人視作宗教,
定會把做防腐香屍,
看作一種無恥背叛。
致沉默者[16]
沉默的人哪,
歲月為何不打開你的口,
以便隨時隨地,
聽到你的聲音?
假若夜幕將我遮掩[17]
假若夜幕
用它那黑色鬥篷將我遮掩,
那就既無星鬥掛天,
也沒有晨光顯現。
假若我的女鄰居,
聽不到我的哭喊,
即使我死去,
她既不知道,也不會惜憫。
假若困神假裝來晚,
望著我的麵孔興歎,
他便會躲開我,
快步走向他的情人家園。
他走進一座房舍,
牆壁像宇宙一樣寬。
房屋的天花板上,
銀河之光閃爍耀眼。
房舍的窗子是記憶,
房舍的門是相見;
門上沒有鎖,
也沒有門扇。
假若我死了[18]
假若我死了,
我還會有意願嗎?
假若我死了,
風中還會夾帶著壯誌嗎?
我發生了變化,
種種思念疏忽了我的心;
我發生了變化,
樣樣爭執遠離了我的魂。
假若我死了,
幹渴者還會飲上帝佳釀?
假若我死了,
饑餓者還會餐上帝美食?
請你們說[19]
假若我死了,
請你們說:他去了故鄉!
他是一位異鄉人,
心中充滿對故鄉向往!
今世他是人質,
心雄誌壯;
到了天園,
他方才得到解放。
但願我……[20]
但願我的歲月,
在一個夢中,
沒有光為我們引導,
更沒有道路可行。
死就像生[21]
請你留心聆聽,
死發出的音聲:
死就像命,
一樣歌唱、吟詠。
霄壤之別[22]
同是對會麵的向往,
一種是滿懷希望,
另一種則是沒有目的,
二者差別如同霄壤。
羅帕[23]
假若我的萊拉[24]許諾,
許諾定會遲不實踐。
送情人一死,
嚴厲莫過於一刀兩斷。
靈魂在她的雙唇間,
恰恰是血滴叮咚;
我的心高聲喊:
我願為你骨碎飄零。
假若你問黑夜,
時光會向我跪拜求榮。
在愛情的祭壇上,
情人會聽到神聖歌聲。
黛唇上的紅膏,
會把愛情羅帕染紅;
隻有那樣的羅帕,
才能使我心神獨鍾。
你口裏的情話,
就在口的意願之中。
印在羅帕布絲裏的,
有香氣和吻痕重重。
你那美麗的眼睛!
多麼誘人心動!
心上的絲紗,
恰按你的情思紡成。
我倆是友愛情侶,
今世任我們盡嚐美景。
月明風清之夜,
情話綿長動聽。
聲名[25]
落潮時,我在岸沙上寫下一行字,
將我的靈魂與智慧全寄存那裏。
漲潮時,我回去再去辨認字跡,
發現岸邊隻留下我的愚不可及。
日和月的人質[26]
我作為日與月的人質,
沿著山穀蹣跚,
時而清醒滿懷希望,
時而懶懶散散。
曙光已經顯現,
就像銀抽出的絲線,
彎曲盤纏在,
那重重山嶽上邊。
我的心如此[27]
我的心如此,
受委托於我的心事。
我的秘密亦如此,
全靠我的秘密顯示。
我的清醒如此,
對我的醉態熟知。
我的肢體亦如此,
全靠我的肢體展示。
我之所愛係我創造
我所愛的她,
完全是我的創造;
我獨自創造了她,
用的是想像的薄霧。
我用我的憐恤,
創造了她的心髒;
我用我的希望,
造就了她的麵龐。
她那異樣的頭發,
本由我的熱情造就。
她那嘴上的皺紋,
來自於我的親吻。
如果你們要編織[28]
即使你們為我的白日編猜測,
即使你們為我的夜晚織怨言,
你們也搗不毀我的忍耐堡塔,
更盜不去我杯中的葡萄美酒。
在我的生命中有安全的住宅,
在我的心裏麵有和平的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