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把小夥伴們召集到一起,將家裏的桌、椅搭起來,拚成一個“舞台”,又偷偷地將顏料畫到臉上,扮起戲中的角色,邀請母親和鄰居們前來觀看。可是,這種事情卻不敢讓父親知道,每次演出,都是趁父親不在家的時候。不料有一次,父親提前回來了,悲鴻和小夥伴們不知所措,全都躲到大人的身後去,等待一場責罵。
可是,一向嚴肅的父親並沒有責備他們,他隻是歎息了一聲,就走到“舞台”邊,收起用來化裝的顏料。孩子們見狀,都悄悄地跑回家,隻有小悲鴻還呆呆地立在那裏。
徐達章走到兒子麵前,撫摸著他的頭沉重地說:
“我們家很窮,買這些顏料不容易啊!”
父親這句話,像一記重鞭,抽打在悲鴻幼小的心上。
他後悔極了。望著父親那瘦削的臉龐,淚水再也無法止住,像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他撲到父親懷裏,傷心地哭個不停。
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演戲了。
悲鴻的母親是一位勤勞善良的農村婦女,她不識字,也不懂更多的道理。她篤信神明,供奉神像,每有解不開的事情,她都長久地跪在地上,祈求神的保護和安慰。遇到齋戒的日子,她總是換上新漿洗過的衣服,穿上一雙保存很久平時舍不得穿的繡花鞋,領著悲鴻,登上鬱鬱蔥蔥的南山,到寺廟裏燒香拜佛。在進香的路上,悲鴻看見成群結隊的善男信女們,肩掛香袋,雙手合在胸前,緩緩地走著,嘴裏還不停地念叨什麼。悲鴻看看母親,母親的臉上一改往日的笑容,莊嚴持重,目視前方,隨著進香的人流,一步一步地向山頂攀登。在森嚴氣派的殿堂裏,母親小心翼翼地點上香,跪在威嚴高大的神像前,雙目緊閉,虔誠地祈禱。他為丈夫祈禱如意,她為兒女祈求平安。小悲鴻置身於神秘的殿堂內,仰視威嚴的一座座神像,心中升起一種神奇的幻想,他多麼希望真有一個天國啊,那裏沒有貧窮,沒有困苦,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人人都平等、友善……寺廟的鍾聲打破了他的幻想,悲鴻又回到現實中。看到那些貧苦的求神者,他的心中湧起一絲悲意。他怎麼也不明白,人世間為什麼有貧窮、有富貴?勞動的人為什麼沒飯吃?養蠶的人為什麼沒衣穿?
然而,小悲鴻畢竟才是一個孩子啊,十一歲的他不會像大人一樣永遠悲傷,歡樂永遠占據著童心。回到家裏,他又歡快地找小夥伴玩去了。
秋天來到了,辛苦了一年的農民都忙著收獲自己的果實。悲鴻也忙碌起來,白天隨父母在田裏收割,晚上則拿著長棍睡在地裏,防止有人偷竊。他躺在鬆軟的草垛上,望著布滿星星的天空,思緒也飛到了遙遠的天際。他想起了《西遊記》中的孫大聖,一個跟頭飛向十萬八千裏,鬥牛魔、戰白骨、大鬧天空,多好啊!“有一天,我也能成為孫悟空該有多好,殺死所有作惡的人,當一個真正的俠客。”為此,小悲鴻刻了一枚“江南貧俠”的圖章,為人寫字作畫時都蓋著這個印章,以表心意。
悲鴻的畫進步很快,他經常獨立構思一些草圖,讓父親指導。父親望著悲鴻的畫沉思著,他好像預感到兒子會超過他,成為一個出色的畫家。悲鴻喜歡畫馬,以至於到了忘情的程度。為了把馬畫得逼真、出神,他常常在馬廄裏一蹲就是幾個小時,直到母親喊了幾遍,才一步三回頭地回家吃飯。為了畫好奔跑的馬,他跟著奔跑的馬匹或馬車後麵,一跑就是幾裏地。有一日,他隻顧觀看奔跑中的馬,竟忘記了腳下高低不平的路,一下子跌倒了,重重地摔了一跤。手和腿都磨掉了一層皮,鼻血流到了衣服上,可他一聲沒哭,爬起來繼續追趕跑遠了的馬……
小悲鴻畫馬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在他睡覺的地方,掛著各式各樣自己畫的馬:奔跑的馬、吃草的馬、睡覺的馬、飲水的馬、單馬、雙馬、群馬……在他的筆下,馬有了生命,有了感情。很多鄉鄰都求他畫馬,他從不拒絕。
除此之外,悲鴻還畫其他動物,如牛、虎等。有一次,父親拿起他畫的一幅老虎,讚賞道:
“不錯,已經超過我了,顏料錢沒白花。”
父親的話,使悲鴻想起了小時候畫虎的事,四目相對,父子倆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