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驚異地望著元瀾,想起自己同梅真談過的話)元哥,你既然知道得這麼清楚,你看梅真這樣有什麼辦法?
唐有什麼辦法?(稍停)也許隻有一個辦法,讓她走,離開你們家,忘掉你們,上學去,讓她到別處去做事——頂多你們從旁幫她一點忙——什麼都行,就是得走。
娟又一個會做主的——這會兒連辦法都有了,我看索性把梅真托給你照應得了,元瀾,你還可以叫她替你的報紙辦個社會服務部。
琪吃點心吧,別抬杠了!(倒茶)仲維,把這杯給愛珠,這杯給大姊。
(大家吃點心。)
唐(從容地仍向娟)人家不能替你做主,反正早晚你們還是得那樣辦,你還是得讓她走,她不能老在你們這裏的。
娟當然不能!
琪元哥,你知道梅真自己也這樣想,我也……
娟老四,梅真同你說過她要走麼?
琪不是說要走,就是談起來,她覺得她應該走。
娟我早知道她沒有良心,我們待她真夠好的了,從小她穿的住的都跟我們一樣,小的時候太小,又沒有做事,後來就上學,現在雖然做點事,也還拿薪水呀!元瀾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情形。元瀾,你去問你劉姨嬤,你還問她,從前奶奶在的時候,梅真多叫老太太生氣,劉姨嬤知道。
唐這些都是不相幹的,一個人總有做人的,的——的pride呀。誰願意做,做……哪,剛才愛珠說的“婢女”呀!管你給多少薪水!
珠(撿起未完毛線衣織,沒有說話,此刻起立)文娟,別吵了,我問你,昨天那件衣料在哪兒?去拿給我看看,好不好?
娟好,等我喝完這口茶,你到我屋子比比,我真想把它換掉。
珠(又眯著眼笑)別換了,要來不及做了,下禮拜小陸請你跳舞不是?別換了吧。
娟你不知道,就差那一點就頂不時髦,頂不對勁了。小陸眼睛尖極了。
黃(吃完坐在沙發看雜誌,忽然插嘴)什麼時髦不時髦的,怎樣算是對勁,怎樣算是不對勁?
(唐元瀾望望文娟無語,聽到黃說話,興趣起來,把杯子放下聽,拿起一塊蛋糕走到角落裏倚著書架。)
珠你是美術家,你不知道麼?
琪(輕聲親熱地逗黃)碰了一鼻子灰了吧?
(唐元瀾無聊地忽走過,俯身由地上撿拾一個花生吃。)
黃(看見)這倒不錯,滿地上有吃的呀!(亦起俯身撿一粒)怎麼,我撿的隻是空殼。(又俯身撿尋)
琪你知道這花生哪裏來的?
黃不知道。
琪(湊近黃耳朵)梅真賭來的!
娟(收拾椅上活計東西要走,聽見回頭問)哪兒來的?(唐、黃同文琪都笑著不敢答應。)
黃(忽然頑皮地)有人賭來的!
娟什麼?
琪(急)沒有什麼,別聽他的,(向黃)再鬧我生氣了。
娟(無聊地起來)愛珠,上我屋來,我給你那料子看吧。(向大家)對不起呀,我們去一會就來,反正看電影時間還早呢,老三也沒有回來。
珠(提著毛織物,咭咭呱呱地)你看這件花樣頂難織了,我……(隨娟出)
(文娟同愛珠同下。)
唐哎呀,我都忘了約好今天看電影,還好我來了!我是以為二弟今天回來,我來找他有事!(無聊地坐下看報)
黃(直爽地)我沒有被請呀,糟糕,我走吧!(眼望著文琪)
琪別走,別走,我們還有事托你呢,我們要找你畫點新派的畫來點綴這個屋子。
黃(莫名其妙地)什麼?
琪我們後天晚上請客,要把這屋子騰出來作休息室,梅真出個好主意,她說把它變成未來派的味兒,給人抽煙、說話用。我們要你幫忙。
(唐在旁聽得很有興趣,放報紙在膝上。)
黃(抓頭)後天晚上,好家夥!
(門忽然開了李瓊走了進來。)
瓊(媽媽的顏色不同平常那樣溫和,聲音也急促點)老四你在這兒,我問你,你們幹嗎又同梅真過不去呀?大年下的!
琪我沒有……
唐表姑。
黃(同時地)伯母。
瓊來了一會吧,對不起,我要問老四兩句話。
琪媽,媽別問我,媽知道大姊的脾氣的,今天可是張愛珠誠心同梅真過不去!梅真實在有點兒太難。
瓊(坐下歎口氣)我真不知怎麼辦好!梅真真是聰明,歲數也大了,現在我們這兒又不能按老規矩辦事,現在叫她上哪兒去好,送她到哪兒去我也不放心,老實說也有點舍不得。你們姊兒們偏常鬧到人家哭哭啼啼的,叫我沒有主意!
琪不要緊,媽別著急,我去勸勸她去好不好?
黃對了,你去勸勸她,剛才都是我不好。
瓊她賭氣到對門陳家去了,我看那個陳太太對她很有點不懷好意。
琪(張大了眼)怎麼樣不懷好意,媽?
瓊左不是她那抽大煙的兄弟!那陳先生也是鬼頭鬼腦的。得了,你們小孩子哪裏懂這些事?梅真那麼聰明人,也還不懂得那些人的用心。
唐那老陳不是吞過公款被人控告過的麼?
瓊可不是?可是後來,找個律師花點錢,事情馬馬虎虎也就壓下來了;近來又莫名其妙地很活動,誰知道又在那裏活動些什麼。一個頂年輕的少奶奶,人倒頂好,所以梅真也就常去找她玩,不過,我總覺得不妥當,所以她一到那邊我就叫人叫她回來,我也沒告訴過梅真那些複雜情形(稍停,向文琪)……老四你現在就過去一趟,好說壞說把梅真勸回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