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林徽因著作精選(6)(2 / 3)

琪好吧,我明兒替你說去,現在我問你正經話……

梅好家夥。正經話說了半天還沒有說出來呀?

琪沒有呢!你看,咱們後天請客,咱們什麼也沒有預備呢!

梅“咱們”請客?我可沒有這福氣!

琪梅真你看!你什麼都好,就是有時這酸勁兒的不好,我告訴你,人就不要酸,多好的人要酸了,也就沒有意思了……我也知道你為難……

梅你知道就行了,管我酸了臭了!

琪可是你不能太沒有勇氣,你得往好處希望著,別盡管灰心。你知道酸就是一方麵承認失敗,一方麵又要反抗,倒反抗不反抗的……你想那多麼沒有意思!

梅好吧,我記住你這將來小說家的至理名言。可是你忘了世界上還有一種酸,本來是一種忌妒心發了酵變成的,那麼一股子氣味——可是我不說了。

琪別說吧。回頭……

梅好。我不說,現在我也告訴你正經話,請客的事,我早想過了!

琪我早知道你一定有鬼主意……

梅你看人家的好意你叫做鬼主意!其實我盡可不管你們的事的!話不又說回來了麼,到底一個丫頭的職務是什麼呀?

琪管它呢?我正經勸你把這丫頭不丫頭的事忘了它,(看到梅真抿嘴冷笑)你——你就當在這裏做……做個朋友……

梅朋友?誰的朋友。

琪幫忙的……

梅幫忙的?為什麼幫忙?

琪遠親……一個遠房裏小親戚……

梅得了吧,別替我想出好聽的名字了,回頭把你寶貝小腦袋給擠破了!丫頭就是丫頭,這個倒黴事就沒有法子辦,誰的好心也沒有法子怎樣的,除非……除非哪一天我走了,不在你們家!別說了,我們還是講你們請客的事吧。

琪請客的事,你鬧得我把請客的事忘光了!

梅你瞧,你的同情心也到不了那兒不是?剛說幾句話,就算鬧了你的正經事,好嬌的小姐!

琪你的嘴真是小尖刀似的!

梅對不起,又忘了你的話。

琪我的什麼話?

梅你不說,有勇氣就不要那樣酸勁兒麼?

(榮升入,榮升是約略四十歲左右的北方聽差,雖然樣子並無特殊令人注意之處,可是看去卻又顯然有一點點滑稽。)

榮四小姐電話……黃仲維先生,打什麼畫會裏打來的,我有點聽不真,黃先生隻說四小姐知道……

琪(大笑)得了,我知道,我知道。(轉身)耳機呢,耳機又跑哪裏去了?

梅又是耳機跑了!什麼東西自己忘了放在哪兒的,都算是跑了!電話本子,耳機都長那麼些腿?(亦起身到處找)

(榮升由桌子邊書架上找著耳機遞給四小姐,自己出。)

琪(接電話)喂,喂,(生氣地)榮升!你把電話掛上罷!我這兒聽不見!喂,仲維呀?什麼事?

梅四小姐我出去吧,讓你好打電話……

琪(接著電話筒口)梅真,梅真你別走,請客的事,(急招手)別走呀!喂,喂,什麼?噢,噢,你就來得啦?我這兒忙極了,你不知道!嚇?我聽不見,你就來吧!嚇?好,好……

(梅笑著回到桌上拿一張紙、一支鉛筆坐在椅上,一麵想一麵寫。)

琪(繼續打電話)好,一會兒見。(拔掉電話把耳機帶到沙發上一扔)

梅(看四小姐)等等又該說耳機跑了!(又低頭寫)

琪剛才我們講到哪兒了?

梅講到……我想想呀,噢,什麼酸呀臭呀的,後來就來了甜的……電話?

琪(發出輕鬆的天真的笑聲)別鬧了,我們快講請客的事吧。

梅哎呀,你的話怎麼永遠講不到題目上來呀?(把手中單子遞給文琪看)我給你寫好了一個單子你看好不好?家裏蠟台我算了算一共有十四個,桌布我也想過了……

琪桌布,(看手中單子)虧你也想到了,我早借好啦!

梅好吧,好吧,算你快一步!我問你吃的夠不夠?

琪(高興地)夠了,太夠了。(看單子)嘿,這黑宋磁膽瓶拿來插梅花太妙了,梅真你怎麼那麼會想?

梅我比你大兩歲,多吃兩碗飯呢!(笑)我看客廳東西要搬開,好留多點地方你們跳舞,你可得請太太同大老爺說一聲,回頭別要大家“不合適”。(起立左右端詳)這間屋子我們給打扮得怪怪的,頂摩登的,未來派的,(笑)像電影裏的那樣留給客人們休息、抽煙、談心或者“做愛”——好不好?

琪這個壞丫頭!

梅我想你可以找你那位會畫畫的好朋友來幫忙,隨便畫點摩登東西掛起來,他準高興!

琪找他?仲維呀?鬼丫頭,你主意真不少!我可不知道仲維肯不肯。

梅他幹嗎不肯?(笑著到桌邊重剝花生吃)

琪(跟著她過去吃花生,忽然俯身由底下仰看著梅真問)唐家元哥——唐元瀾同黃——黃仲維兩人,你說誰好?

梅(大笑以挑逗口氣)四小姐,你自己說吧,問我幹嗎?

琪(不好意思)這鬼!我非打你不可!(伸手打梅背)

(梅真亂叫,幾乎推翻桌子,桌子傾斜一下,花生落了滿地,兩人滿房追打。)

(榮升開門無聲的先皺了皺眉,要笑又不敢。)

榮唔,四小姐,唐先生來了。

(四小姐同梅真都不理會,仍然追著鬧。)

榮(窘,咳嗽)大小姐,三小姐管莫都沒有回來吧?

(四小姐同梅真仍未理會。)

榮(把唐元瀾讓了進來,自己躊躇的)唐先生,您坐坐吧,大小姐還沒有回來。(回頭出)

(唐元瀾已是三十許人,瘦高,老成持重,卻偏偏富於幽默。每件事,他都覺得微微好笑,卻偏要皺皺眉。銳敏的口角稍稍掀動,就停止下來;永遠像是有話要說,又不想說,僅要笑笑拉倒。他是個思慮深的人,可又有一種好脾氣,所以樣子看去倒像比他的年歲老一點。身上的衣服帶點“名士派”,可不是破爛或是肮髒。口袋裏裝著書報一類東西,一伸手進去,似乎便會帶出一些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