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美珍將辛欣來的身世之謎,告訴了安雪兒。也將辛欣來被執行死刑後,陳慶北怎樣帶人取了他的腎,疾馳到林市醫學院換給陳金穀,告訴了她。
安雪兒顫著聲說:“這麼說,毛邊他爸還沒全死?他還有顆腎活著?”
陳美珍說:“就是這樣,小仙!你要是能保我哥不死,說真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陳家再遭難,底子還擺在那兒,毛邊以後上學,找工作,買房,結婚,都不用你管,我們全權負責,你就不用這麼辛辛苦苦刻碑了。”
“可我喜歡刻碑——”安雪兒低聲說。陳美珍大聲哭著,乞求著,把臉上的妝容弄混了,也把毛邊驚醒了。毛邊翻身坐起,見家裏來了個老女人,跪在地上,臉上花裏胡哨的,啊嗚啊嗚地哭,他被嚇哭了。安雪兒把兒子抱在懷裏,輕輕摩挲著他的頭,念叨著:“毛邊不怕,毛邊不怕。”她讓陳美珍快起來,不要嚇著孩子。陳美珍又給安雪兒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起身,拱手作揖,千恩萬謝地離開了石碑坊。天色昏暗,雪就要來了!安雪兒哄好了毛邊,給他喂了蘋果泥。毛邊吃完,又打起了瞌睡,她輕輕把他放回到炕上。安雪兒穿上藍地白花的薄棉襖,藍棉褲,留下一隻燒雞給毛邊,把另一隻燒雞和燒鵝拎在手上,關上石碑坊的門,走向山頂的土地祠。自這座祠建起,她一次也沒去過。想著毛邊她爸還有顆腎活著,她悲欣交集,特別想跟土地老說說話。行至半山腰時,雪花開始飄落。而等她登上山頂,雪已漫天狂舞,山下一片白茫茫的了。她朝山下望去,山是白的,小鎮是白的,大地上隻有一線藍黑色,那是還沒封凍的格羅江,依然激情四溢地、融化著來自天庭的蝴蝶。山頂靜悄悄的,飛雪之中,安雪兒看見了樟子鬆煥發的不凋的綠色。這樣擁有白雪和綠色鬆針的山頂,是冬天,也是春天!
她推開土地祠的木門。隨她入祠的,是初冬的風,還有翩躚的雪花。她把陳美珍帶去的燒雞燒鵝,供奉在土地老麵前的條桌上,說:“土地老爺,天冷了,吃燒雞燒鵝吧。今天來得急,忘了給您帶酒——”這時她忽然聽見土地老身後,傳來咳嗽聲。難道土地老傷風了?她朝神態怡然的土地老望去,忽然發現他背後閃出一個人影——是穿著藍色球衣的單夏!
安雪兒以為這種天氣,單夏不會守在祠中呢。她釋然一笑,對他說:“我有話要跟土地老單獨說,你拿隻燒雞,回家和你媽吃去吧。”
單夏笑著,慢慢走過來。他那口好看的白牙,在昏暗的祠裏閃光。他沒有取條桌上的燒雞,而是走到安雪兒麵前,一把抱住她。
單夏抱著安雪兒,深深低下頭,哆哆嗦嗦的,將唇貼向她的唇。他那毛茸茸的小胡子,就像誰遺落的琴弦,要在這個時刻,演繹出動人的樂章。安雪兒躲閃著,使出全身力氣,想掙脫他。但單夏是個成年小夥子了,力大無窮,她的掙紮有點螞蟻想要征服雪山的意味,毫無作用,她動彈不得。安雪兒哭著向他乞求:“單夏快放開我,你不能欺負沒爸的孩子的媽!再說土地老看著你呢,你不聽話,他會生氣的!你放開我,我給你買奶糖,買新衣,買皮鞋,買帽子,買自行車!你要是不聽話,我就給你刻塊碑,讓閻王爺把你收了去!”
可單夏不聽她的,終於吻住了她。他時而蜻蜓點水地淺淺地吻,時而驚濤拍岸地深深地吻,邊吻邊流淚,邊囈語,邊歡笑。
安雪兒隻好在他不吻的間隙,大聲呼救:“天呐,土地老爺睡著了,快來人啊,我要回家,毛邊該睡醒了,快來人啊!”
一世界的鵝毛大雪,誰又能聽見誰的呼喚!
2012年12月-2014年5月初稿
2014年7-8月改畢
2014年10月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