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怎樣的夜晚,舒曉永遠也看不見。
她隻能從宛宛的敘述中,知道那個叫舒揚的男人,到底經曆了怎樣的煉獄。
宛宛的視線穿過她,穿過這間咖啡館,在時光的悠長裏綿延。
“我開著車穿過暴雨,一心急著回家,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人東倒西歪的走著,我以為是醉漢,刻意避讓開了,不想還是刮到了他,我的車技不太好。”
“他當場就倒下了,一動不動,我又氣又急了,怕遇上故意勒索的,猶豫了很久還是下了車。現在想想,幸虧我下車了,否則怎麼會遇上他呢??”
宛宛突然低聲笑,“那是一雙多麼憂鬱的眼睛,刻滿了悲傷和歎息,我竟然忘記了動作,滿眼都是他悲戚的眼神,就那樣呆呆的抱著他蹲在雨裏,任由大雨將我倆澆透。你知道四月的凍雨有多冷嗎?等到被路人吼醒,我發現自己都凍僵了,麻木的四肢都不會動了。可是我當時想著一定不能讓他死,我竟然還能一路安全的開車到醫院。”
舒曉放在桌下的手不知覺的抓緊了,她想那一定是靈魂的震撼,才能讓身為陌生人的宛宛,不可自己的陷入。
“他一直在說胡話,說‘舒曉你回來,你回來,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他說,‘舒曉,沒有你,給我全世界又有什麼用’?他說,‘舒曉,你願意跟我過苦日子嗎?我們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打漁,種田,遠離現實的世俗好不好?’我抓著他的手,哭了一整晚。我想那是怎樣的絕望,才能讓這個驕傲絕強的男人,在淒冷的雨夜裏發著高燒,無助問天。”
宛宛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也紅紅的,她急忙掏出紙巾按住眼角,好一會兒才恢複平靜。舒曉的雙手握的很緊,很緊。
她錯過了什麼?
時間衝刷走太多的羈絆,還能回的去嗎?
一滴淚,從眼角滑下,轉瞬沒入白色的棉布裙。
“他醒來以後堅持要走,我說,醫生說他最好留院觀察一天,高燒又淋浴可能得肺病,他驕傲的臉上那一刻滿是嘲笑,說我沒錢。欠你的藥費,我改天還你,你留一個銀行賬號給我。我當時就心疼了,我說你想掙錢嗎?我幫你。他拒絕了。”
“我一直不懂他為何拒絕,以為隻是男人的自尊。很久以後,有一次他醉了,我聽他壓抑的哭泣,說他如今的一切是犧牲你換來的,我才知道為什麼他不屑我的幫助,因為我和你一樣,也是女人。”
宛宛的視線收回,刀子般淩遲著舒曉,“你幾乎害死他了,舒曉。你自以為是的偉大,自以為是的守護,讓他驕傲的心遍體鱗傷。他寧願去賣血,賣肝,賣腎,也不要我一分錢。”
她自嘲的笑,淚水還是忍不住滴落在咖啡裏,留下一圈漣漪,震撼著舒曉,“我賴在他小小的出租屋裏,不管他怎麼打罵都不走,陪他吃了三個月的泡麵,他才終於願意接受我的幫助。我以為是自己感動了他,可是,嗬,原來還是因為你。他賣血的醫院被查出艾滋,那一天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哭了一天一夜,說如果就這樣死了,他還怎麼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