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們始終要回答的問題(2 / 2)

此刻我再重新敘述的時候,已經理解李大人的用心。我很珍惜他的話。

我,或許許多人,都在不知道如何生活的情況下,往往采用最容易掩飾或者最常用的借口——理想或者責任。

回福建的這幾天,我自己在想,八年前的我,年紀剛好到了要思考、確定自己如何生活,確立一生的生存目標的時候,卻因為家庭意外的病痛,就借此逃避回答了。

我瘋狂工作,不讓自己有空餘時間,除了真實的生存壓力,還在於,我根本不敢讓自己有空餘的時間,因為時間一空下來,我就要回答怎麼去填充時間,怎麼去麵對生活,去回答這個問題——我要怎麼生活,我真正喜歡的是什麼,我真正享受什麼?

我根本不敢去判斷自己的人生,也把握不住自己的人生。我逃避了,我躲在所謂對家庭的責任後,躲在所謂對新聞的追求和夢想中。於是,任何一點生活的壓力或者工作的變動都讓我脆弱,把生活的節奏寄托在工作上,所以任何一點波動都會讓我不安讓我恐慌。

那天晚上,李大人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好好想想怎麼生活,怎麼去享受生活。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或許想說,生活從來不是那麼簡單的夢想以及磨難,不是簡單的所謂理想還有陰謀,生活不是那麼簡單的概念,真實的生活要過成什麼樣是要我們自己完成和回答的。

或許,生活就是張這樣的問卷,你沒有回答,它會一直追問下去,而且你不回答這個問題,就永遠看不到下一個問題。

離開李大人家裏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我心裏感覺到自那段時間以來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舒服。在此前,我不願意和許多關心我的朋友聯係,不願意開口說話,或許也在於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己、如何和自己相處,更不知道要如何和朋友相處了。

那天晚上我著急著要和掛掉他許多次電話的好友成剛聯係——他在我老家當電台副台長,是個和我探討人生和新聞理想會激動到手發抖的工作狂,或者說理想狂。在我父親剛去世的時候,他常常打電話給我鼓氣。

人生的安排有時候確實就像拙劣的肥皂劇,第二天一早接到好朋友弈法的電話,說成剛走了。三十多歲的他死於心髒病突發——對一個理想狂來說,最合適的離開理由。

原諒我,成剛,我的兄長我的老師我的摯友,在趕赴你的告別儀式時我一路上都在責怪你,你其實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為此,你付出的代價是,留下孤單的妻女還有為了你無限遺憾的這群朋友。我真想好好和你聊聊,關於我們要怎麼享受生活,而不是如何讓虛妄的夢想膨脹自己。我真的太想和你談談,什麼才是我們最應該珍惜和最珍貴的。

原諒我,父親,從你生病開始我就一直忙於在外麵兼職賺錢,以為這樣就能讓你幸福,但當我看到我給你的唯一一張照片,被你摸到都已經發白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恰恰剝奪了我所能給你的、最好的東西。

以這篇散亂的文字給我父親,給我的摯友王成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