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蔣介石早年留學日本習軍事,參加反清革命。國民黨改組後逐漸取得國民黨的黨、政、軍大權,成為真正的領袖。他對胡適這位學貫中西的知識界領袖,頗能以禮待之。從1932年第一次見麵後,兩人就交往甚多,胡適也很佩服蔣介石的能力與手腕,但對其獨裁則一直持批評態度。蔣對胡的抬舉,胡常常不領情,讓蔣尷尬不已。
早些年祖國大陸對“胡適”這個名字,可沒有好印象,如“蔣介石的禦用文人”、“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等,這些頭銜往往就是他的代稱;特別是他的名言“多研究問題,少談些主義”,更是常成為大批判的靶子。中國大陸對胡適的“缺席審判”直至目前為止仍然沒有完全結束,在意識形態領域中,胡適被定位於“帝國主義者的馴服工具”。郭沫若甚至說,胡適與蔣介石是一文一武的“難兄難弟”。至於胡適在學術研究上的成果,他的人品、學識及一生做了些什麼等,正麵而客觀的敘述,卻是難得一見。
同時在祖國大陸,胡適是“大批判”的黑名單上的要角,1955年以後,連當年與胡適有過師生之誼,都是可以被鬥臭鬥倒的罪名。因此,即使那時的“胡適研究”從20世紀80年代末期慢慢地出現“複興”的趨勢,但是,胡適“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帽子,總是沒有被拿掉。這樣一來,許多關於“胡適研究”的成果都先天地受到意識形態的束縛,往往呈現出一幅被扭曲得詭異之至的“胡適形象”。
好比說,在20世紀30年代日本步步進逼的困局裏,胡適與朋友創辦《獨立評論》,企望“言論報國”,卻被解釋為“完全是國民黨當局的統治思想,暗合蔣介石政府的大政方針,而失去了自由主義知識分子本身所具有的獨立意識”。
又說胡適在台灣的晚年歲月裏,“在一係列重大原則問題上,唯蔣家父子之命是從,見蔣家父子臉色行事,甚至有時公開扯去了蒙著的‘自由主義’的麵紗,明目張膽地與蔣介石站在一起”。
把胡適描寫為“蔣氏家臣”,將之列為國民黨政權的“文化打手”,有意把他宣傳成蔣介石的奴才,諸如這類臉譜化的說法和做法既無實質意義,又無法發掘真相。事實上,胡適跟蔣介石之間的矛盾非常大,對蔣介石當麵的批評是非常嚴厲的,而且大都是當眾批評。
1“蔣先生錯了”
從胡適日記中看,1933年初,日本侵略軍占領山海關之後繼續進攻熱河。3月3日,就在熱河省省會承德失守前夕,胡適致電蔣介石,要求他立刻北上,率軍抵抗。電文說:熱河危急,決非漢卿所能支援。不戰再失一省,對內對外,中央必難逃責。非公即日飛來指揮挽救,政府將無以自解於天下。
三天後,蔣介石果然北上處理熱河事件。3月13日,胡適赴保定會見蔣介石。蔣介石在交談中承認,按照他的估計,日軍要進攻熱河,必須從國內和台灣動員六個師團的兵力。由於沒有得到有關情報,他認為日軍攻打熱河的消息,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談到這裏,蔣介石感歎地說:“日本知道湯玉麟、張學良的軍隊比我們知道清楚得多!”聽了這些話,胡適在日記中氣憤地罵蔣說:“這真是可憐的供狀!誤國如此,真不可恕。”
雖然胡適常罵蔣,他卻一直得到蔣介石的欣賞和重用。例如,在抗戰時蔣任命他擔任外交部長,又任命他做過北大校長;在1958年蔣介石請胡適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同年胡適同意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這是一個領導台灣地區科學與人文發展的、地位非常高的重要職位。
蔣給胡官做,胡卻常常頂撞蔣,讓他下不了台。舉一個例子,當年“中央研究院”在台灣複院的典禮上,胡適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長職務,他邀請蔣介石出席並講話。蔣介石非常恭維他,為表示對胡適的尊敬,除了親自參加胡適就任院長的典禮,還親自上台致辭。
因為“中研院”有許多人與北大有關聯,蔣介石在典禮中對五四運動頗有微詞,講話裏批評了新文化運動,批評“打倒孔家店”這樣的口號。不料胡適在致答詞時,公開指蔣的講話有“錯誤”,讓蔣大為不滿。
兩人爭執的焦點是五四運動的功過。蔣介石上台講話,他說,胡適宣揚的五四精神,專門講科學與民主,這兩個當然很重要,可還不夠,還必須加上倫理。民主、科學、倫理,才能有一個平衡發展。這其實是蔣介石常掛在嘴邊的名言。
蔣講完本該結束了,沒想到胡適又上台發言,把蔣介石的話痛批了一頓。他說:“蔣先生你錯了,‘中研院’的主要任務是學術研究,與倫理道德沒有直接關係,社會生活的發展需要民主,提高知識改善生活需要科學。至於倫理,是隨時代而變動的,決不可能跟民主、科學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