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康縣醫院的單間病房裏,劉強正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著。他左腿被厚實的石膏牢牢禁錮,宛如一根笨重的白色柱子。鼻子處裹著層層紗布,隻留出一雙眼睛和嘴巴。眼神裏滿是憤懣與不甘。那一頭突兀的黃毛,此刻也顯得蔫蔫的,沒了往日張揚跋扈的勁兒。
病床旁,一位燙著大波浪卷的半老徐娘,正拿手絹捂著眼睛,淚水、鼻涕糊了一臉,嘴裏罵罵咧咧個不停:“老葉這校長是咋當的呀,淨教出些無法無天的混小子,瞧瞧,把我兒子打成這副模樣!” 那聲音,又尖又利,像把出鞘的利刃,在病房裏來回劃拉。
恰在這時,門 “吱呀” 一聲被推開,一個身著夾克、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根根分明的中年男子大步跨了進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怒道:“別哭嚎了,還不是你平日裏慣的!不好好念書,竟染了這麼一頭黃毛,像什麼樣子!”
“啥?我慣的?” 半老徐娘一聽這話,像是被點著的炮仗,一下蹦了起來,“從小到大,你管過劉強幾回?家長會你去過一次沒?現在倒好,出了事,全怪我頭上了!”
“我咋沒管他?他成天惹事,不好好學習,要不是我找關係,他早就被學校開除了?我就是怕他在外頭惹是生非,才讓他在鎮上念書,結果呢,還是捅出簍子了!” 中年男子氣得直跺腳,狠狠瞪了病床上的劉強一眼。
“爸,這次真不怪我啊!” 劉強強忍著腿上鑽心的疼痛,扯著嗓子大聲辯解,“是那小子先挑釁我,我才動手的,您可一定要相信我呐!”
“放屁!” 中年男子幾步走到床前,手指戳著劉強的腦袋,“我剛和秦所長通了電話,人家都求饒了,你還拿刀紮人家。真要是鬧出人命,我也得被你拖下水,跟著遭殃!”
“我掏刀就是嚇唬嚇唬他,哪曉得他是裝的,故意算計我!” 劉強眼眶泛紅,一臉委屈,活像隻鬥敗的公雞。
“兒子都被人打成這樣了,可不能就這麼算了!你得給兒子報仇啊!” 半老徐娘又開始嚎起來,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像個撒潑的悍婦。
“咋報仇?有視頻,有人證,是你兒子拿刀紮別人,人家那是正當防衛,你懂不懂!” 中年男子眉頭擰成個死結,滿臉惱怒,走近病床,壓低聲音抱怨道:“要不是姓王的出了車禍,我說不定早就被雙規了。這才過多久,你就不能消停點嗎?”
“我不管!你堂堂一個鎮長,兒子讓人欺負成這樣,你要是不管,往後鎮上誰還服你?” 半老徐娘不依不饒,死死拽著中年男子的胳膊。
中年男子眉頭深鎖,瞅了眼病床上可憐兮兮的兒子,歎一口氣,拿起手機,轉身走出了病房。
鐵雲鎮派出所裏,氣氛凝重得仿若能攥出水來。葉校長滿臉驚愕,瞪大了眼睛,看著秦所長,聲音都拔高了幾個調:“啥?互毆?秦所長,你可別開玩笑,劉雨辰壓根就沒動手,也沒還嘴啊!分明是劉強調戲女生在先,他衝過來砍人的時候被不小心踢到的,咋能算互毆呢?”
秦所長無奈地歎了口氣,雙手一攤:“老葉,我也有難處啊,你得體諒體諒我。”
“秦所長!” 葉校長急得直搓手,額頭上青筋都冒了出來,“劉雨辰那可是我們學校百年一遇的天才,前程似錦,可不能就這麼給毀了呀!”
秦所長湊近葉校長,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老葉,咱相識多年,我也不瞞你了。這事是劉鎮長強烈要求的,我也很為難。隻要你能說服劉鎮長,我這邊都好說。”
葉校長沉思片刻,咬咬牙道:“好,劉鎮長那兒我去求情,你先讓我把劉雨辰領回去。”
秦所長滿臉擔憂,眉頭緊皺:“劉鎮長兒子傷得不輕,怕是不好辦呐,搞不好還會遷怒於你。一個學生而已,值得你冒這麼大風險,費這麼多心思嗎?”
葉校長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堅定的微笑:“你不是老師,不懂我的心情。這麼優秀的學生,我以前沒碰到過,以後恐怕也難再遇。不管咋樣,我都得試一試。”
秦所長怔怔地看著葉校長,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往昔二人初識的畫麵,那時葉校長還隻是個青澀的普通老師。如今他為了個學生,竟這般執著熱忱。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葉校長,心中感慨萬千。
良久,才開口道:“好,我先帶你去領人,我隻能再幫你拖幾天。如果劉鎮長不鬆口,我過幾天還得把人抓回來。”
鐵雲鎮中學校長辦公室裏,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葉校長雙手叉腰,滿臉恨鐵不成鋼,瞪著劉雨辰罵道:“劉雨辰,你這次太莽撞了!你知道劉強是誰的兒子嗎?”
“劉長勝鎮長的兒子?” 劉雨辰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回答。
他在派出所時,本以為不過是走個過場,很快就能平安出去。哪曉得警察直接把他帶進了審問室,“哢嚓” 一聲鎖上了門。兩名警察板著臉,一個勁兒地盤問他是不是挑釁過劉強,是不是故意踢傷劉強之類的問題。
他當時心裏就 “咯噔” 一下,暗叫不妙。他回想起曾經聽人說過劉強的父親是鎮政府的。可是鎮派出所並不歸鎮裏直接管轄。劉強的父親能讓派出所在人證物證確鑿的情況下,硬是把正當防衛改成了互毆。鎮裏的普通幹部可沒有這種影響力。他把鐵雲鎮主要領導的名字、年齡在腦袋裏過了好幾遍,琢磨著最有可能的,便是鎮長劉長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