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陰暗昏聵的角落裏,瘦小的男孩緩緩睜開眼睛,濃墨色澤的眼瞳籠罩了一層迷茫的霧氣。他抬起手掌仔細觀察,又反過來握成拳頭晃了幾下,最後在沒有多少肉的臉蛋上用力捏了一把,眉間頓時皺出一個小褶子。

疼死了。

等等。

他還能有疼的感覺?

林淮沒想過自己能再次醒過來,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連環車禍,又遇上油箱爆炸這種慘烈的意外,能活下來的真的是凡體肉胎嗎。

他也真是倒黴透頂,一連幾天都是連綿不歇的雨雪天氣,偏偏非得為了公司新接的大項目東奔西走,每次開車都是小心翼翼。怎麼也沒想到,高速路上,一輛油車失去控製,車輛連連失控,最後整條公路都化為火海。

每個細胞被烈火灼燒的感覺太過刻骨銘心,處在死亡邊緣的疼痛感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

林淮動動手腳,四肢完好,行動自如,也沒有久居病房後的虛弱,不是植物人真的太好了,他一點不希望重症醒來後,麵對的是逝去的年華和無法自在行動的身體。不過,現在的醫療技術能高超到這種地步了?怕是不可能,那難道隻是一場莫須有的夢。

——他根本沒有開車出門,也沒有遇到突如其來的車禍?林淮覺得這個說法最可靠。忙碌的生活節奏,脆弱的精神狀態,他最近本就失眠多夢,恍惚間一夢黃粱竟是生死之隔。這個生意談下來,他一定要休息一段時間,背包旅行也許是個不錯的想法。

可是當他注意到小了一圈的拳頭,藏在不成形的衣服裏的小胳膊短腿,即便再不願意相信,也不得不接受現實。

並不是莊周夢蝶,而是真的成了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孩子。身上的衣服,是他不曾見過的某種古老服飾,布料很硬,非常的不舒服,胸襟上編織著神秘的圖紋,像是存在於某個巫蠱山村裏的圖騰。周圍的建築環境,亦不存在於記憶裏看過的任何。一定要形容下,和電視書本裏見過的古代西方的集鎮更加接近些。

所以,他是占了別的殼子,成了另一個世界的另一個渾然不同的人。林淮扶著牆爬起來,謹慎觀察著現在所在的地方。

他正在紅色磚牆的角落,之前這個身體應該是膽大包天的翻了圍牆,一不小心摔下來,把魂給摔飛了,他這個新鮮出爐的孤魂野鬼剛好撿了便宜。不過身體沒受什麼傷,就是腦門疼得厲害,一抽一抽的,很不錯的結果,林淮很樂觀的想著。

沒等他從牆角走出來,便聽到一群同齡的小孩子低聲議論。

“克萊德老頭的傻孫子又跑出來了。怎麼辦啊,我可不想和他一起玩。”

“你看到沒,他剛剛從牆上掉下來,臉上還有血,一動一動地看我們,也不把血擦一下,是不是不知道疼啊,真嚇人。”

“他整天不知道往哪兒跑,身上有虱子呢!”

“真的假的啊,這樣就更不想和他說話了,上次不小心聲音大了些,他就鬼哭狼嚎的,害得我被阿媽打的屁股開花,真是個討厭鬼。”

“……”

沒有接觸過的語言,瑣碎的閑言傳到耳朵,居然每字每句都能理解。雖說劇本大神直接賜予他獲得某種嶄新的語言能力,但是這些話聽著可真是不舒服,特別是當事人還是自己的情況下。

林淮抬起頭,呆愣的臉上沒有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來很是嚇人。便看著先前議論紛紛的小鬼們三三兩兩的散開了,倒不是完全被林淮的目光嚇到,隻是閑言碎語在別人背後說說也就罷了,被聽到多少會尷尬。

“你猜他剛才聽懂了沒?我已經說得夠小聲了。”

“別說了,小心你多看他兩眼,他又哭起來。到時候怎麼也解釋不清。可倒黴了。”

林淮一臉的黑線。

剛才聽到有人提到“古怪老頭克萊德家的孫子”,可惜不知道克萊德老頭在哪兒呢?他這剛換了個芯子,沒了過去的記憶,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林淮頭大的很,懶得和這群小孩計較。但是再這麼說下去,他的好脾氣就要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