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璿璣既沒有向姐妹們炫耀,也沒有假惺惺自怨自艾。她一早跟王媽媽商量好了,賣身的錢,分她三成。
這世道沒有任何人是靠得住的,隻有錢才是傍身之物。這個道理,自從六歲時被賣到明月坊,魚璿璣就懂得了。
親爹親娘尚能冷血賣女,旁人又如何靠得住呢?唯有自己,唯有黃白之物,才是真實的。
為了明晚的驚豔,魚璿璣已經連續苦練三個月的舞藝與琴技。今日再不想動了,隻想躺在床上狠狠睡上一覺。
隻是,閉上眼睛良久,直到眼皮都澀了,卻始終毫無睡意。魚璿璣睜開眼睛,望著頭頂上錦繡花紋的帳幔,轉過頭看向滿室的花樣錦繡,腦中不期然浮現出十年前。
過去的日子已經模糊了,唯獨那一日的記憶,清晰分明。娘躲在房裏哄著弟弟,爹搓著手對她說:“閨女啊,咱家實在是養不活你,爹把你送去一個有花衣裳穿,有大魚大肉吃的地方好不好?”
她看了一眼矮小的土牆屋子,牆壁坑坑窪窪許多洞,既不遮風也不擋雨,說:“好。”
家裏實在窮苦,就連果腹都艱難。她甚至隻有一件衣裳,是娘的舊衣裳改小了的,穿了又穿,縫了又縫。而弟弟出生後,日子便愈發難過了。
她不願意爹娘如此辛苦,也不願意小弟弟每日餓得直哭。既然賣了她能夠貼補家裏,她是甘願的。
隻不過,爹卻沒有把她賣進大戶人家做丫鬟,而是賣進了青樓——青樓肯多給五兩銀子。
從此,再想到弟弟的哭聲,娘的哄慰,父親的歉疚,魚璿璣心中隻有兩個字——活該!
她恨他們,再不肯原諒。
“咚咚——”房門忽然被敲響了,“璿璣姑娘,有客人要見你。”
魚璿璣回過神,看向門口冷冷說道:“媽媽沒有告訴你?我是不接客的。”
“是一位特別的客人。”門外的聲音說道,“是小秦夫人。”
小秦夫人?魚璿璣皺眉思考片刻,慢慢坐起身來:“哪個小秦夫人?”
“就是我。”房門忽然被打開了,走進來一個年輕婦人。容貌十分平庸,隻有一雙漆黑沉靜的眼睛,初看時隻覺不同,看得久了便覺格外動人。
“你是誰?找我做什麼?”魚璿璣從床上起身,倒茶待客。
一般人是進不來明月坊的,尤其是女人。而王媽媽居然讓此人進來,足以證明此人的不凡之處。魚璿璣雖然心情不好,卻也不想得罪客人。
那個女子笑了一下,說道:“我是秦記布坊的小秦夫人。”
“是你?”魚璿璣不由得有些驚訝。
不論是秦記布坊,還是小秦夫人,在京中的名頭都是響當當的。
秦記布坊,在三年前的四國來朝比試中,所做的一切舉措,令人印象深刻。三年過去,秦記布坊所出的曲裾、襦裙等,早已風靡雍京城。並在閑雲坊的推廣之下,在各處州城都賣得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