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錯——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的現在,菲爾蘭都從未、也不能否認這一點——他這一生沒有做錯任何事,隻除了離開詹佑青這一件。
菲爾蘭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昏睡了半天之後仍布滿了血絲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天花板,好像蠟像一樣沒有一絲生氣。
忽然,他的眼瞳猛地縮了一下。天花板上那片光斑,不見了。
十年的時間已經將一名普通的戲劇學院大學生變成一位謹慎敏銳的黑暗行走者,一絲驚悸,頓時讓菲爾蘭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身體爆發出的強大控製力讓他從床上一躍而起,被單下的手已握住了冰冷的槍柄,菲爾蘭全身動作卻忽然停了下來。
窗台外,詹佑青不知道是用什麼工具從下邊爬了上來,趴在窗台上隻露出一個腦袋,傻笑著朝菲爾蘭揮著手。“喂,你好點了嗎?”
菲爾蘭眯起眼,冰冷深沉的視線掃過詹佑青被曬得通紅的臉。臉側的咬合肌抽動了幾下,他將視線從詹佑青臉上別開,抬手用力按了按額角,十幾秒鍾的緩衝之後,他才掀開被單下了地。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菲爾蘭走到窗台旁一看,原來詹佑青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架長梯,搭在牆上爬了上來。菲爾蘭的房間在二樓,因為一樓是大廳,高度達到了六米,相當於普通商品房兩層樓的高度,這麼沒遮沒攔地爬上來,也虧得詹佑青膽子大。
菲爾蘭暗自捏了把汗,詹佑青卻仍然笑得沒心沒肺,“我來看看你啊。”
再次用力按了按額角,菲爾蘭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無論是哪個詹佑青,都能如此輕易地踩到他的爆發點。
“下去。”菲爾蘭冷冷地命令道。
如果他是以這幅表情和語氣和勞倫斯、或者赫威海姆府第裏的任何一個人說話,對方都會毫不猶豫地立即執行他的命令。可是他麵對的是詹佑青,自從昨天換了個性子之後,他一直處於對菲爾蘭怒火免疫的狀態。
“我隻是來看看你。”他趴在窗台上抬頭望著菲爾蘭,眼神清澈明亮,帶著絲絲狡黠,這種表情完全不像是一個過了三十歲的男人應該有的,而更像是那些還沒有接觸過太多黑暗的少年,幹淨、光明、真誠、友善,縱使有一點小心思,也不帶有一絲惡意。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忽然昏過去,不過我可能要為此負一點責任,”詹佑青一手抓了抓頭發,在菲爾蘭冷漠的表情下又加了兩個字,“大概?”
大概可能要為此負一點責任?菲爾蘭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他緊緊看著詹佑青的臉,試圖從中找出一點或嘲諷、或不屑之類的東西,可是沒有,詹佑青的眼神和表情太簡單太容易看透,菲爾蘭即使是從最大惡意去猜測,也找不到一點兒負麵的東西。
他有些煩躁地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將這口氣吐了出來。他需要冷靜。他習慣性地將手伸入褲兜,卻發現他此刻穿的是一套家居服,口袋裏空空如也,別說香煙,連張紙片都找不到。他朝櫃台踱了兩步,想起裏邊的煙已經在這段時間的過量消耗中用完了,又停住腳步,往回急促地走了兩步。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詹佑青有點猶豫地指出。
這句有點熟悉的話立即點燃了菲爾蘭強行壓抑的暴躁。他眼睛一瞪,冷聲喝道,“滾!”
詹佑青無辜地縮了縮脖子。“早知道就不來看你了……這爛脾氣……”詹佑青小聲抱怨著,在菲爾蘭轉身的一瞬間對他做了個鬼臉,卻不料菲爾蘭轉身的動作一頓,正好被抓了個正著。
正在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菲爾蘭的房門被輕輕叩響。“少主人,您醒了?”門外是威廉的聲音。
菲爾蘭將視線從詹佑青僵硬尷尬的臉上移開,放緩了語調說道,“進來。”
威廉聽從命令開了門,一抬頭,正對上窗台上那顆腦袋。他連忙低下頭,掩飾住嘴角的抽搐。
“把他給我弄出去!——今天是誰執勤?拉出去賞十鞭!”菲爾蘭衝出房間的腳步幾乎踱穿了地毯。
詹佑青再次縮了縮腦袋,威廉抬起眼皮掃了詹佑青一眼,還沒說什麼呢,詹佑青就連忙朝他擺著手,“抱歉抱歉,威廉,我隻是一時興起就跑出來了——啊!”
“詹少爺!”威廉連忙衝了過去,卻見詹佑青一隻手抓著窗台,整個人差不多要摔下去的模樣,一條腿踩在梯架上一條腿卻落了空,正哆嗦著四處尋找落腳的地方,“腳、腳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