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青……”脫口而出的是在心底轉了千百回的名字,可十年前的低聲呢喃中帶著的是滿足與幸福,如今,卻隻剩下絲絲苦澀,在心頭盤桓不去。
菲爾蘭瞬間回過了神。詹佑青帶著疑惑轉過頭來的目光幾乎刺到了他的心底,掀開了最血淋淋的傷疤。可是菲爾蘭明白,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尖銳的疼痛頓時變成了悶痛,不那麼銳利,卻更加綿延長久,折磨人心。
“剛才是您叫我嗎?”詹佑青問。他剛剛望著外邊的路人出神,隻恍惚聽見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菲爾蘭艱難地將視線從詹佑青的臉上移開,放在腿上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我說過,不要對我用敬稱。”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菲爾蘭這一次略過了詹佑青的名字。
歉然笑了笑,詹佑青將注意力徹底從外邊收了回來。“抱歉……那麼,菲爾蘭先生?”
菲爾蘭的臉上露出一點莫名的表情,他抿了抿嘴角,糾正道,“菲爾蘭。”
“嗯,菲爾蘭。”詹佑青臉上仍然是溫和的微笑,卻帶了點兒好笑與縱容的味道。好像對菲爾蘭這種固執地糾正別人對自己稱呼的幼稚行徑感覺很有趣似地。
可菲爾蘭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有趣。以前那麼親密的人,現在離自己這麼遙遠,這種感覺一點兒也不有趣!
刻意讓憤怒掩蓋掉哀傷,又暗自將那憤怒壓製下去,菲爾蘭對著對麵的椅子定定的注視了十幾秒鍾,才慢慢將視線轉到詹佑青身上。詹佑青迎著他的視線,露出一個慣常的微笑,菲爾蘭卻在這微笑中晃了神,喉嚨裏像是哽了什麼東西,好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順著詹佑青的視線往外掃了一眼,那是一對母子,孩子隻有十歲左右,一手拉著母親一手拿著甜筒,孩子仰著頭對母親說了什麼,母親笑了笑,俯身將自己那個甜筒遞到孩子麵前,並就這孩子的手,咬了一口孩子手裏的甜筒。
“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菲爾蘭明知故問。詹佑青沒有回頭,隻是笑了一下,加快了剛剛因為出神而減緩的攪拌咖啡的速度。“在看那對母子。你看,是不是很感人?”
感人?菲爾蘭沒有說什麼,可收回視線的動作卻是帶著點兒不屑的。這裏是帝都最繁華的商業街,能在這條街上消費的人都不是平常人。外邊那對母子,菲爾蘭卻是認識。那位母親是帝都那位有名的好老人艾利亞伯爵的兒媳,而那個孩子,是那伯爵的孫子。母子情深?如果真是那樣,為什麼那名母親在甜筒被孩子咬了一口之後,就再也沒動過?
不過是做戲給人看罷了。菲爾蘭心裏冷笑,麵上卻沒有流露出分毫。詹佑青目送這對母女消失在街頭,收回視線,忽然地歎了口氣。“這世上的事,有時候真是不如不知。”
詹佑青的低笑裏帶著一點兒自嘲,卻仍是溫和如水的模樣。幾分鍾前那幕深情演繹讓他眼中多了幾分溫暖,而此時看破,卻並未讓那幾分溫暖化為涼薄。“菲爾蘭先生,曾經有人告訴我,知道得越多,就越難堅持原本堅持的東西。不過我卻一直覺得,就是因為看得多了,才越要堅持。這樣的堅持,也才更有意義。”
菲爾蘭心裏一動,說那句話的人,就是十年前的自己。而菲爾蘭還記得,十年前的詹佑青給他的回答,也和他剛剛所說的一模一樣。他不動聲色地收緊了手指,“你又忘記了叫我的名字,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