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之《誤打誤撞的綿羊》(1 / 2)

他該有單純的生活,回到他的羊群,吃吃草、吹吹風,而不是和我在人間殺伐。

——白經遠。

耀眼的東西僅僅是耀眼。

我的人生,似乎一開始就是為了動蕩與波折。看起來漂亮,內裏卻敗壞腐朽。從六歲開始,我過上旁人難以企及的生活,什麼都是最好,什麼都要完美。偌大的書房裏,母親目光冰冷,我是白家的繼承人,我知道她想說什麼。所以我轉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至於父親,整整一年在家裏吃過的飯,一共是十八頓。

那時候年齡小,喜歡沉默。把一切做到最好,甚至超出他們預料,隻有這樣我才能保留自己真正的樂趣。

那就是畫畫。

小學的後麵有一棵梧桐樹,周圍種滿綠色植物,蔥蔥鬱鬱的一大片,夏天的時候,就在那裏畫畫,算是我才會注意到的地方。

吃飯、學習、畫畫、玩,這些事情是一個人來做。

不過,我也並不是一直一個人。不久之後,就認識了他。

說來奇怪,我不是個習慣記憶瑣碎的人,然而和他相遇的細節我卻至今依舊清晰。

也因此,當他說起他第一次注意到我時,我刻意隱藏了這一段光陰。

他不明白為什麼我所有成績都是最優,卻隻熱衷於畫畫,他就像一隻羊,毫無預警的出現在我的世界中,那並不美麗甚至晦暗生冷的世界中。

他不知道,我是如何才擁有了光明。

我很想告訴他,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的,不拚命往前跑,就會任人宰割。世界並不像他想的那麼美好,所以他的眼睛裏常有種清澈的苦惱。每當我想摸摸他的頭,看見他的那種純真,就會硬生生的收回手。他以為我是和他一樣的少年,可以長久的相伴。他總會讓我看見自己的不堪。

我想,他眼中的我是被過濾過了吧。

離開,也是很早以前就決定好的。

從那之後,梧桐樹成了我們兩個人的地方。我畫畫,他寫文章。什麼都一起分享,什麼都一起談論,在他麵前,我打開了另一個自己。我不知道要如何定義和他的關係,也因此不覺得失去有什麼不可以。

擁有的長久性對於我而言可有可無。

每當有其他女生接近過來,他從不會表現出不高興,隻是眼睛裏會有落寞。一點一點,他也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孩子,不肯承認脆弱這東西其實必要。他從來不說,如同我。

我畢竟不會在此停留太久,可還是會忍不住想,如果他的迷戀可以長一些就太好了。

五年級是個重要的節點,那年他發生車禍。恢複之後他依舊活潑,可以終究是和開始不一樣了。

值得慶幸的是,不管我做什麼,哪怕是離經叛道的事情,他都會認為我是對的。他說這不是崇拜,他隻是覺得我可以大膽追求自由很好。出國是一場交易,並不是自由的定義。嗬,他就是這麼的單純,稍微黑暗一點的東西就會自動屏蔽。

可也正因如此,我在他眼中那個白經遠的形象始終沒有改變過。他就抱著這個假象等在原地,一過就過了這許多年。

我想,他真是傻得讓人震驚。

期間我們有過幾次不鹹不淡的聯係,他的話漸漸變少。我在大洋彼岸點了右上角,我知道魔法消失了。隻不過,我還是我,他還是他。

這樣也好。

大學之後,我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性向,第一個男友是英國人,他的臉我已經記不起來。那一年,閑聊時我告訴他我的性向。他沒有發表任何反對意見。那時候,我以為他有女朋友。我成了停不下來的機器,在陌生的國土上開辟著自己的天地,我有了閃閃發光的光環和頭銜,我暴戾征伐的靈魂不知疲倦的闖蕩。

時機來了,二十四歲那年,我知道我應該回國。我應該得到屬於自己的東西。回國後的第一次見麵,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雙無比赤誠清澈的眼睛,臉龐脫離了少年雌雄莫辨的輪廓,眼底的光芒明亮寂滅。

長高了不少,還是喜歡看著別人的眼睛說話。

我們像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說著些不鹹不淡的話題,他喝咖啡的表情實在慘不忍睹,可能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離開之後,我知道他沒有走,因為當時我就在對麵珠寶店。

我不想承認,那時候心髒的位置被刺痛。

身邊的人走馬燈似得來去,我也從未在意過。男男女女口中的愛情很堂皇很耀眼,卻也虛妄。可是我不能告訴他,他渴求卻從來不說的東西是這樣一種虛妄。突然間的不忍心。我自認是個冷漠無情的人,他和我正相反。我們的價值觀甚至背道而馳,可是我就是不忍心。

他需要的隻是時間。我們並不合適,他不該毀在我手上。他應該有單純的生活,回到他的羊群,吃吃草、吹吹風,而不是和我在人間殺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