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宗皇太極出生時,明朝已逐漸走向衰落。洪武二年(1369 年)九月八日,明太祖朱元璋對皇太子說道:“自古帝王以天下為憂者,惟有創業之君、中興之主及守成賢君能做到,那些尋常之君,不以天下為憂,反以天下為樂,國亡自此而始。”朱元璋確實是日夜“以天下為憂”,希望江山可以永固。他發展生產,整頓吏治,濟貧抑富等等,千方百計以求長治久安。他本人每日一大早就上朝,太陽下山才回到寢宮。夜間睡不著覺,有時披衣而起,凡想到有關老百姓的事,立即記在本上,等到天亮後就著手辦理。他在位 30 餘年,社會經濟繁榮,國力強盛。
明成祖朱棣即位後,繼續堅持勵精圖治,遷都北京,掃除朱元璋晚年的積弊,把明朝推向了鼎盛時期。那時南自兩廣,北通朔漠,西到新疆,東到大海,在中國遼闊廣大的領土上建立了統一的多民族的國家。並且以鄭和為首的遠洋船隊,到亞洲、非洲三十多個國家建立貿易往來和國與國之間的友好關係,明朝因此在世界上有著重要的地位。明太祖可以稱得上是創業之君,明成祖既是創業之君,也是中興之主。從中葉開始,社會矛盾日益尖銳,如英宗、武宗,幾乎在危機重重的矛盾中斷送了大明江山。然而,最嚴重的社會危機還是出現在明神宗時。他是“不以天下為憂,反以天下為樂”的“尋常之君”。朱元璋所提出的上述曆史經驗教訓,在他的不肖子孫中得到了證明。
明朝之亡,是從神宗開始的。清太祖、太宗都經曆了他的統治時期。他在位四十八年,從 16 世紀 70 年代到 17 世紀 20 年代,是明朝所有皇帝中在位時間最長的一個。明神宗即位之初,因他是十歲小孩,由張居正把持朝政,社會矛盾一度緩和。張居正以內閣首輔的身份,推行一係列的社會改革,加強中央集權,嚴格考核官吏,抑製土地兼並,清丈全國土地畝數,裁減宗藩俸祿,擴大稅收來源,鞏固邊防,在明朝封建統治江河日下的潮流中,他力挽狂瀾,對明朝一時的富強
發揮了重大的作用。
萬曆十年(1582 年)張居正死,明神宗親政,政局急轉直下。這個反動腐朽貪財好利的君主,隻知道飲酒作樂,根本不理朝政。以前的明朝皇帝,一日三朝,或一日一朝,而他一連數載不上朝召見大臣,不批複章奏。他手下的大臣們急得團團轉,懇請他說:“章奏不答,先朝未有。事到今天,大半留中,若國家大事,被人截取,向外張揚,誰能澄清?請從現在起,凡有批答不過來的,盡可以當麵寫一紙條,轉達有關部門,以免君臣隔絕,受人蒙蔽。”逆耳忠言,根本無濟於事。他還大肆揮霍人民的血汗金錢,一次采辦珠寶用銀兩千四百萬兩,相當於全國六個年頭的賦稅總額。他婚時大擺宴席,動用邊防軍費九萬兩作織造費。
在他的影響下,官場貪汙之風盛行,一片黑暗。明神宗愛錢如命,他當政時,缺官很多,拖延不補,萬曆三十年(1602 年)南北兩京缺尚書三名,侍郎十名,科道九十四名。全國缺巡撫三名,布按監司六十六名,知府二十五名。萬曆四十一年(1613 年)以後,內閣隻有方從哲一人獨相,他生病後,內閣便無人辦事。
吏、兵二部沒有掌印官,無人畫押。文武選官,久留不遣。詔獄囚犯,以理刑無人不決,家屬聚號長安門。
更為荒唐的是,萬曆二十年(1592 年),即清太宗誕生的那一年,明朝因對內對外用兵,加上乾清宮、坤寧宮、皇極殿等遭災,營修缺錢,明神宗竟向全國派遣大批宦官充任礦監稅使,到處進行公開的掠奪。有的專領稅務,有的兼管開采,這些都是皇帝派來的欽差,派發給邊防。在地方上創建礦稅衙門,一個礦稅使甚至還帶領成千上萬的隨從和爪牙,狐假虎威,橫行霸道。他們在長江兩岸、運河沿路及其他各個交通要道,設立層層關卡。從河西務到張家灣百裏之內,隻要貨物一到就多次上稅。儀真與京口,僅僅隻隔了一條江,不過一二裏地,也要納稅兩起。窮鄉僻壤,米、鹽、雞、鴨,樣樣都要納稅。所謂開礦,不是真的掘地采礦,而是見到良田美宅,就說下麵有礦脈,並逼其交的關稅、賄賂,強行勒索。礦監稅使走到哪裏,哪裏的人民就起而反抗。從萬曆到天啟,約三十年中,總共爆發了反礦監稅使的城市民變達數十起之多。明神宗的這種虐政,在一部分統治階級中間引起了強烈的義憤。鳳陽巡撫李三才,慷慨陳詞,上奏請求取消礦稅。他說:“自從大興礦稅以來,萬民失業。皇帝陛下身為萬民之主,不僅不能使他們有衣穿,還把他們穿的衣服奪走;不僅不能給予他們吃的,還把他們吃的
東西搶去。征稅的使命,急如星火,搜刮的詔令,多如牛毛。今天某礦得銀多少,明天又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今天某處征稅多少,明天又在這個基礎上增加;今天某官阻撓開礦征稅,明天某官玩忽礦稅被罷官。上上下下,惟利是從。臣所管地區,在徐州收稅的是陳增,儀真則是在暨祿,在揚州收鹽稅的是魯保,沿江收蘆稅的則是郝隆,千裏之內,稅使就有四個之多。加上無賴亡命徒,如虎添翼。有一個武英殿中書親戚程守訓,更是肆無忌憚,假借聖旨,詐取財物,動輒上萬。
湖北有人來說,那裏的礦稅使,甚至沿路掘墳,得財物才停止。得知此事,皇帝是安心還是不安心呢?況且一個人的心,也就代表了千萬個人的心。皇帝愛珠玉,別人也需要溫飽;皇帝愛萬世,別人也關愛自己的妻子和兒女。為什麼皇帝希望黃金高於北鬥,而不讓老百姓有儲糧?皇帝希望為子孫萬代著想,而不為老百姓眼前的一朝一夕想一想?翻開曆史看一看,朝廷有這樣的政令,全國有這樣的景象,能不造反嗎?”明神宗的殘暴統治,不但激起了階級矛盾、民族矛盾以及統治階級內部的矛盾,而且還加深了社會危機,所以曆史上評論明之亡,從神宗時的虐政開始就有所征兆。
明封建統治集團的反動腐朽給遼東地區的社會發展帶來了嚴重的阻礙,特別是軍備廢弛,政治混亂,地方官掠奪壓迫,不斷激起各族人民的反抗鬥爭。
明代時期的遼東,西有蒙古,北有女真,南臨大海有倭寇,這都嚴重威脅著明朝。但“北虜”(蒙古)與“南倭”(日本海盜)卻是明朝最大的敵人。特別是從明成祖遷都北京以後,遼東位於京師左臂位置,對遼東防守極嚴。從明初起,遼東就革去州縣,改為由都司衛所統治,經常駐有馬步軍十餘萬。雖然這裏土地廣闊肥沃,然而天氣寒冷,糧食居民少,地廣人稀,再加上封建壓迫沉重,社會發展和內地相比較為落後。明初為供應軍需糧食,在遼東大興屯田,永樂時達到極盛,軍士三分屯種,七分守城,阡陌相連,屯堡相望,對解決一部分軍糧供應的問題,促進經濟發展及保證社會安定都起了一定的作用。不過這樣的時間不長,屯田很快就遭到了破壞,於是遼東經常出現糧荒,軍餉供應也不足,靠海道從山東運糧到這裏來救濟要冒很大風險。這樣延續到明中葉,遼東的經濟生活更加困難,連年災荒不斷,封建統治者還是依舊敲詐勒索,因而爆發了一起接一起的民變和兵變。嘉靖間(1522~1566 年),遼東都禦史呂經不但削減了遼東軍士的餘丁和牧田,而且還把撤下來的丁田造冊征稅,妄圖增加剝削。在巡視遼陽期間,
他又強行役使軍士為其築牆台,引起了士兵們的強烈反抗,都指揮劉尚德等被歐打,呂經聞訊後倉皇越牆逃跑。起義的軍士將在巡視遼陽期間記錄徭役的書冊燒毀,鳴鍾擊鼓,不但號召民眾,散發武器,還關閉城門,釋放囚犯,在苑馬寺搜尋到呂經後,還將其衣冠撕裂,送到都司衙門。明朝兵部得知,下令安撫義民,撤回呂經。在遼陽這次事件之後,廣寧、撫順相繼發生了兵變。曆經幾年時間,終於被巡按遼東禦史曾銑平定。
最嚴重的是神宗時期的虐政,造成了遼東地區大亂的局麵。釀成這一局勢惡性發展的是李成梁和高淮兩人。李成梁字汝,高祖以來世為鐵嶺衛指揮僉事,本人英勇驍健,有大將之才,因一時家貧,到四十歲以後才得世襲官職。隆慶元年(1567 年)立功後遷為遼東險山參將。到了萬曆初年,由於屢次反擊蒙古察哈爾部侵犯,升職為遼東總兵官。後來又不斷擊退了蒙古及女真對邊境的騷擾,深得明朝的重用,加官至太子太保,封寧遠伯,世蔭都指揮使。現在遼寧省北鎮縣城內還留有明朝後期為李成梁修建的牌坊,上寫“鎮守遼東總兵官兼太子太保寧遠伯李成梁”等字。李成梁在保衛遼東地區人民生命財產及社會安全方麵,是有很大貢獻的。
他先後鎮守遼東,成為“邊帥武功之盛,二百年來未有”的第一人。他既貴且富,驕橫跋扈,培植家族勢力,一家人都成為將才,他的弟弟被他培植成為參將,子如鬆、如柏、如楨、如樟、如梅,都一一當上了總兵官。軍費、馬價、鹽課、市賞等錢,沒有不貪汙的,甚至“全遼商民之利盡籠入己”。凡是朝廷內外的達官貴人,他都與之勾結,飽送賄賂,並使他們為自己所用。而他的戰功,許多是虛假亂報。他都是在遙遠邊境作戰,欺騙蒙混,沒有辦法核實。有時敵人侵入內地,借口堅壁清野,隻是觀望而不迎戰;還有把戰敗上報成勝利,殺良民充功領賞。自內閣、督撫、監司,各個部門的人都跟著他轉,誰反對,就打擊排斥誰。萬曆初年,兵部侍郎汪道昆巡訪,查閱遼東邊境,李成梁建議移孤山堡於張其哈喇佃,險山堡於寬佃,沿江四堡於長佃、長嶺等地,可以開拓新疆七八百裏,可以得到耕地和牧地的利益。這一建議上報朝廷,得到了朝廷的批準。幾十年以後,寬佃等六堡已經建成,陸續到這裏安家落戶的就有六萬四千餘戶。萬曆三十四年(1606 年)李成梁竟以“地孤懸難守”為名,與總督蹇達、巡撫趙楫提出放棄這個剛建好的地區。他們為貫徹這個決定,強迫人民搬到內地,這裏的居民
留戀家室,這些人就利用軍隊來威脅這個地方的居民,造成很多人死亡。為此,兵科給事中宋一韓極力反對李成梁等的做法,認為寬佃等六堡萬萬不可以拋棄,棄六堡反而是資助努爾哈赤,應定為通敵大罪。熊廷弼經過調查,也同樣指出了放棄寬佃等六堡有利於努爾哈赤,而不利於明朝。明神宗有意包庇李成梁,對這些正確的言論一概置之不理。
就在李成梁在遼東稱雄時,高淮也到了這裏肆意橫行,為非作歹。高淮原本是一名無賴宦官,他用賄賂的手段,得到明神宗的愛護和信賴,當上了遼東的礦稅監。在他最猖狂時他還亮出的頭銜是:“大明國欽差鎮守遼東等處協同山海關事督征福陽店稅兼管礦務馬市太府高”。高淮從萬曆二十七年(1599 年)來到遼東,直到三十六年(1608 年)被軍民趕跑,一共在遼東作惡十年。
在明神宗決定派高淮為遼東礦稅監時,不少有遠見並關心明朝命運的官僚就提出了反對意見。時任遼東巡撫的李植就委婉地指出,慫恿高淮到遼東開礦收稅是不顧國家大局,隻圖個人自私自利,並且說神宗的命令“非出自皇帝的本心”,試圖用這個來給這個最高統治者一個台階,讓他收回成命。李植的一廂情願對明神宗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不是別人,正是明神宗親自決定派高淮。他還專門為高淮征稅的山海關稅店賜名“福陽店”。原本任命高淮的敕書,上麵沒有“鎮守”
字樣。高淮自己公然稱“鎮守協同關務”,兵部指責他欺世盜名,官司一直打到了明神宗那裏,明神宗居然還站出來給高淮解圍,而且還說:“朕固命之矣。”
高淮仗著有明神宗為他作後盾,有恃無恐,對遼東的政治、軍事、經濟方麵以及同鄰國朝鮮的關係問題,更是處處插手,橫加幹涉。高淮一到遼東,就把遼陽地方遇到“達賊”入犯和明軍斬獲首級的情報上奏朝廷,有一位禦史在“邸報”
上看到高淮的奏疏,非常驚訝。他覺得“殺賊報功,本是督撫的職責,高淮為什麼越權上報呢?”萬曆三十一年(1603 年)夏,高淮甚至還率領三百名家丁,浩浩蕩蕩進入北京,“聲言進見萬歲,麵討鎮守”,旌旗飄舞,鑼鼓喧天,這是自明以來從來沒有的荒唐事。不僅如此,他還在遼東社會經濟非常窮困潦倒的情況下,進行敲骨吸髓的搜刮。他在遼東十年,三次向明神宗進獻銀、馬、貂鼠等物,其中兩次所進礦稅銀就達四萬餘兩。
有一次僅人參一項,就進獻一百三十五斤。在這之外,他將公家財產據為己有的數目更是多得驚人。按明朝所有的礦監稅使,他們所劫奪的財物,整個交到
所謂“公帑”的財物也不足十分之一。高淮不顧遼東軍士臥雪眠霜,受盡饑寒,竟然拿不好的馬匹分發給士軍,收好馬之價十倍。此外,還向將領索賄。萬曆三十一年春,他甚至還帶領家丁數百人,自前屯、遼陽、鎮江、金、複、海、蓋一帶大小城堡無不迂回遍曆。凡有百金上下之家,盡數搜刮,搜刮到的銀兩不下十多萬,家家被害。萬曆三十六年(1608 年)四月,曾經擔任遼東巡撫的李化龍,用他親身的經曆痛心疾首地說道:“先前遼陽城有四十七家,其家皆有數千之產,在淮搜刮後就不再有了,不是死的就是遷徙,不是遷徙了就是窮困潦倒了,沒有一家是和以前一樣的。又有人哭著說,遼軍已經有很多年不得錢糧,凡供給的錢糧都被將領扣去。送給高淮,軍士分厘不得沾。”遼東人民生活無著,呻吟報怨道:“遼人無腦,皆淮剜之;遼人無髓,皆淮吸之。”
應當指出,高淮在遼東如此作惡,就是因為得到了李成梁的支持。明人宋一韓說:“遼左有三患,而建夷不與焉。”他指的三個患,一是礦稅監高淮,二是總兵官李成梁,三是巡撫趙楫。三個人狼狽為奸,高淮是首惡,李成梁是後台,趙楫是幫凶。高淮幾乎對所有的遼東巡撫、巡按、總兵等都進行參劾,而唯獨不觸及李成梁,而且見麵稱“太爺”,“稽首俯伏”。相反,遼東總兵馬林,因為反對高淮胡作非為,高淮就參奏並陷害他,使馬林被罷了官。巡按何爾健素有“鐵麵禦史”之稱,在他準備揭露高淮的罪行時,也同樣遭到報複,高淮派人半路截擊,不準他遣使上奏。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高淮仗勢欺人,無緣無故打死指揮張汝立。
剝削壓迫必然會引起人民的反抗。高淮在遼東十年,當地人民的反抗鬥爭也持續了十年。萬曆二十七年(1599 年)九月,高淮委派的地方官同一夥爪牙,抽調金州衛指揮沙守珍管理下的男丁開礦,六十歲的老礦夫沙景元號召礦工一起起義,得到三十餘人的響應。他們張貼廣告,“免開礦場”,這一義舉極大的影響了當地廣大的中下層官民,得到了他們的響應。高淮的支持者以“詐傳官言,惑亂屯民”及“違誤國課”等罪名,將起義的人民逮捕,先判處徒杖等刑,後又估算這些人的財產,令他們統統納銀贖罪。高淮在遼東的十年中,累計民變高達十幾起之多。最集中的是萬曆三十六年四月至六月,這是反礦稅監高淮的民變高潮時期,兩三個月發生了四五起。其中比較激烈的是前屯衛(遼寧省綏中縣前衛)的兵變。爆發這次兵變的導火線是高淮向軍士勒索馬價,拷打號頭,軍士歃血結成同盟,準備逃跑。有一人叫汪政,甘心充當高淮的走狗。他秘密探訪義軍帶頭
人,激怒軍士,當場被打死。出於這次兵變的影響,再加上山海關內外軍民早就對高淮恨之入骨,如烈火遇上了幹柴,立即燃起了大規模的群眾反抗鬥爭。由前屯,而鬆山,而廣寧,而山海關,“軍隊也加入了群眾的行列”,愈演愈烈。在遼東人民堅持不懈的努力鬥爭之下,明神宗為了緩和矛盾,令高淮回京,交司禮監聽候處分。撤走高淮是遼東人民反礦稅監鬥爭獲得的一次重大勝利。
在明神宗的領導下的明朝反動腐朽統治者,特別是支持和慫恿李成梁、高淮等在遼東壓榨和剝削人民的統治者,造就了一個混亂的社會。這給清太祖努爾哈赤、太宗皇太極提供了一個大好機會。原來明朝利用遼東人民的忠誠和勇敢,迎著困難保衛遼東,在一定時期起了非常有效的作用。而經過李成梁、高淮等的劫奪之後,遼東人民覺得無希望可言了,他們經常是個人攜家帶口或成幫結夥向外地逃走。主要是逃向努爾哈赤占據的地區。即使明朝設立重重關卡阻攔,他們也要衝出去。當時有這樣的說法:“生於遼,不如走於胡。”明朝後期,遼東大批人民逃向努爾哈赤,是明朝自己毀了自己的前途。努爾哈赤那裏雖然不是什麼樂土,遼東人民還是向他那裏奔去,隻能說明明朝統治者已完全失掉了人心。
清太宗活動的政治舞台,大約有兩方麵的因素為它增添了的光彩:一方麵明朝的反動腐朽給他提供了比較容易攻取的條件;另一方麵在他出生之前,其父努爾哈赤以十三副鎧甲起兵,艱難開創大業,為他的一生開辟了錦繡前程。
努爾哈赤也可以寫成努爾哈齊、弩兒哈奇,明朝人稱為奴兒哈赤,也叫奴酋,均有貶低的意思。朝鮮人則稱其為老乙可赤或老酋。他出生於明世宗嘉靖三十八年(1559 年),是建州左衛女真酋長猛哥帖木兒(孟特穆)的後代。從猛哥帖木兒到努爾哈赤再到皇太極,家族的勢力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有些衰微。努爾哈赤曾祖輩人丁旺盛,有子六人,依次稱德世庫、瑠闡、索長阿、覺昌安、寶朗阿、寶實。覺昌安即努爾哈赤的祖父。覺昌安兄弟六人,分別居住在六處,覺昌安住其祖居赫圖阿拉地方,其餘五人各立城池。五城距赫圖阿拉的距離遠者不過二十裏,近者不過五六裏。他們被尊稱為六王。寶實的次子阿哈納至薩克達部,希望聘娶部長巴斯翰巴圖魯妹為妻,巴斯翰不同意說:你雖然是六王子孫,家貧,我妹妹不能嫁你為妻。阿哈納不甘心,割發留擲而去。可是巴斯翰也並沒有因此改變態度,他愛棟鄂部長克徹殷富,把妹妹嫁給了克徹之子額爾機為妻。由此可見,當時努爾哈赤的家族還不如棟鄂部長受到社會的重視。
覺昌安是六個兄弟中最出類拔萃的,他為本民族的複興作了巨大貢獻。努爾哈赤的父親塔克世,是覺昌安的第四子。努爾哈赤是塔克世的長子。雖然塔克世的曆史業績並不多,但是他的兒子卻成了大清朝的奠基人。努爾哈赤中等身材,體格健壯,長得鳳眼大耳,儀態莊重。他善長辭令,聲音洪亮,為人聰明敏捷,意誌英勇頑強。從小練就一身武藝,騎射樣樣精通。十歲那年喪母,繼母嫉妒他,父親受繼母挑唆,在他十九歲那年,讓他分家另起爐灶,給他很少的一份家產。
努爾哈赤勤奮好學,胸有大誌。他喜歡讀《三國演義》、《水滸傳》等古典書籍,精通漢、蒙、女真語言,曆史知識也十分豐富。繼母看他有才能,有誌氣,想再多給他一些家產,他斷然拒絕。從此,他走上了獨立的生活道路。他到長白山一帶去采參,也常常往來於撫順馬市貿易,奔波勞苦和廣泛地接觸社會的各個方麵,不僅培養和鍛煉了他堅忍不拔的毅力,而且也積累了比較多的鬥爭方麵的經驗。
人生的旅程,對努爾哈赤來講是極其坎坷不平的。自李滿住、董山相繼被殺以後,建州女真勢力遭到十分沉重的打擊。沉靜五六十年以後,直到嘉靖中既沒有湧現出一批強有力的代表人物,也沒有在反抗明朝的鬥爭上取得什麼重大的業績。而在這個時期,海西女真就顯得比較活躍。
海西女真,清朝時期又稱為扈倫(呼倫),分布在明朝遼東開原以北鬆花江至黑龍江的廣大地區。與明朝關係密切的是塔山前衛和塔魯木衛等部,明朝利用他們來聯絡屏藩遼東及與遠處的女真。這就是南關、北關的來由。南關即廣順關,因為它位於開原東南;北關即鎮北關,因為它位於開原之北。此外還有新安關,位於開原之西,合起來就是所謂的開原三關。前二關都是海西女真入貢的貢道,後一關是蒙古兀良哈三衛入貢的貢道。時間一久,由廣順關入貢的女真就被稱為南關,從鎮北關入貢的女真就被稱為北關。他們都是永樂以來設立的衛所,一直受明朝統治。明朝發給女真的敕書一共一千五百道,其中包括建州五百道,海西一千道。發給海西的分別由南北關各自領取。正德(1506~1521 年)時,海西女真著名的首領是新起的祝孔革。他先叛後降,被明朝授予都督。嘉靖(1522~1566 年)初,速黑忒(即克什納)勢力不斷地強盛起來,因對明朝進貢及時,忠順守邊,在追捕叛徒猛克有功勞,明朝提升他為左都督,賜金帶大帽,榮耀一時。但是,他們和王忠相比要略為遜色。
王忠勢力大,又恭敬順從地投靠明朝,祝孔革反複無常,王忠就把他殺了並
奪取了他的敕書及季勒寨等城堡。王忠因為這次的功勞被明朝升為都督僉事。王忠之後,又有王台興起,他是王忠的侄兒,速黑忒的孫子。王台是自明以來最著名的也是女真中第一個被明朝授予“龍虎將軍”的首領。雖然明朝一直執行“分而治之”的統治政策,但由於屢遭女真內部統一勢力的威脅,從中葉開始,似乎也稍稍有點變化。那就是有意識地物色女真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人,通過他們既可以維持分治的總政策,又適當地讓他們集中一定程度的權力。王台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成了女真中最有權力的代表人物。他承襲速黑忒的職稱,因為住在開原廣順關外,所以他被稱為南關。祝孔革的後代清佳砮(逞加奴)、楊吉砮(仰加奴),成了所稱的北關。在王台勢力最強盛時期,“東盡灰扒(輝發)、兀喇(烏喇),南盡湯河、建州,北盡逞、仰二奴,延袤幾千餘裏。”從嘉靖末,經隆慶到萬曆初,王台控製這個廣大地區的女真長達三十年。
就在王台最興盛的時候,建州女真又有個人嶄露頭角,他們是王杲、王兀堂等。曆史上說當時“海、建諸部日強,皆建國稱汗”。王杲曾經擔任建州右衛都督,他為人聰明,有辯才,懂得女真、漢等語言文字,“尤精通日者術”。由於他才智出眾,深謀遠慮,建州各個女真部都曾聽從過他的管束。王兀堂是建州左衛都督,他控製了清河以南,直抵鴨綠江一帶的地區。萬曆初明朝修築寬佃六堡時,王兀堂認為此行為不利於本部落圍獵,向明朝督撫大員求情,希望從明朝得到布匹、食鹽等物資,明朝特於撫順、清河、靉陽、寬佃開市,滿足他們提出來的這些要求,以換取邊境的安寧。相對而言,王兀堂是忠於明朝的。
努爾哈赤登上政治舞台時,正是群雄並起時期。剛開始他作為王杲的親屬和部下,默默無聞。王杲的兒子叫阿台,阿台的女兒嫁給塔克世即成為努爾哈赤的母親。努爾哈赤祖父覺昌安的長子名為禮敦,禮敦的女兒又嫁給了阿台為妻。在王杲統治建州女真時,努爾哈赤祖、父均為其屬下部將,努爾哈赤本人也受王杲役使。努爾哈赤十多歲時,展現在他麵前的是女真各個部落正從分散走向統一。
以建州左衛為中心,環繞著建州左衛進行鬥爭的各部是:建州部:蘇克素護河部、渾河部、完顏部、棟鄂部、哲陳部;長白山部:訥殷部、鴨綠江部;東海部:窩集部、瓦爾喀部、庫爾喀部;呼倫部:烏拉部、哈達部、葉赫部、輝發部。
四大部和十幾個小部,包括了建州、海西女真中的最主要的部落。大部與大部,小部與小部,以及大小各部的內部,都展開了弱肉強食的激烈的鬥爭。每一
個部,都想擴大自己的力量,消滅別人,所謂“各部蜂起,皆稱王爭長,互相戰殺,甚至骨肉相殘,強淩弱,眾暴寡”。大部落之間,以建州部王杲與海西部王台的競爭最為激烈。海西部內的清佳砮、楊吉磬即葉赫部,與王台即哈達部,也勢不兩立。無論哪個部落,在它與其他部落鬥爭時,都必然與明朝統治者發生關係,一方麵是明朝為了維護它自身的封建統治,要幹預他們的鬥爭;另一方麵,參與鬥爭的各個部落,不是以親明作後盾,就是以反明相號召,都在這二者間作選擇。建州部王杲與清佳清砮、楊吉砮是反明的,哈達部王台則很堅定他們的親明傾向。
王杲及其子阿台等為了奪取人口和財物,經常在遼東撫順到鴨綠江附近的湯站一帶搜刮民脂。萬曆初,明朝政權掌握在內閣首輔張居正手裏,他任用總兵李成梁,對守禦防犯非常重視。萬曆二年(1574 年)七月二十一日,王杲帶著五百匹馬、三十包土特產到撫順關貢市:遇到明朝撫順備禦裴承祖收留的潛逃在外的女真人,王杲乘機誘裴承祖出塞,並且鼓惑部眾,包圍並殺死了裴承祖。入冬,王杲又多次進入境內殺戮。李成梁等率領明軍,迎戰王杲,明軍將其營寨團團圍住,然後用火炮、火槍、火箭等武器進行攻擊。杲兵射矢如雨,明軍不避鋒鏑,裨將於誌文被箭射中而死,餘軍奮勇衝破寨柵,恰好大風起,因此放火燒寨。王杲的五百多間房屋及所有糧草,全部化為灰燼。王杲本人逃到了王台那裏去躲避這次災難。一年以後,開原兵備副使賀溱讓王台交出王杲,以此證明他與王杲並非一丘之貉。王台對明朝非常忠心,他與其子扈爾幹(虎兒罕赤)合謀,捉住王杲,裝在囚車裏獻給明朝,送到北京後,王杲被殺。
王杲死後,他的兒子阿台等仍然堅持走父親的反明路線。他們對王台父子出賣王杲的事件恨之入骨,伺機報仇。努爾哈赤祖父覺昌安、父親塔克世雖然同王杲有多重的密切關係,卻不願同他們反抗明朝朝廷;相反,寧願幫助明朝去剿滅阿台等人。
萬曆十一年(1583 年),影響清太宗父親努爾哈赤和他本人一生的一係列重要事件逐漸開始發生了。那時王台已經被北關的清佳砮、楊吉砮逼死,阿台與他們聯合起來侵擾明朝的邊界。二月,阿台糾集阿海等女真酋長合並了大批部眾,分別從各路進入邊牆以內,深入至沈陽城南渾河,李成梁急發兵至虎皮驛(沈陽城南十裏河)支援這次反入侵。阿台的千多名騎兵在撫順掠奪大量財物而去。李
成梁等認為,有阿台在,遼東不會安寧,決心來一次徹底的搗巢之戰。阿台在蘇子河南的古勒山(遼寧省新賓縣勝利村)依山作寨。山勢險峻,三麵壁立,壕塹四設,固若金湯。明朝的邊將無軍事才能,閉目塞聽,對於現在存在的具體情況,一竅不通。阿台自以為他的營寨萬無一失。李成梁畢竟是有大將之風範的。他用努爾哈赤祖父覺昌安、父親塔克世作為導向,明軍從撫順王剛台出塞百餘裏,一路挺進至古勒寨。李成梁指揮明軍用火陣之勢攻克堅,督兵衝擊,奮戰兩晝夜,射殺了阿台,同時還衝破了阿海寨。明軍獲得巨大勝利,在這次戰爭中共斬殺女真二千二百二十二人,“杲子孫靡遺,東夷震懾”。明軍的勝利,其中也包括了覺昌安、塔克世的力量。但明軍卻聽信一名叫尼堪外蘭的人從中的挑撥離間,不分青紅皂白,把覺昌安和塔克世都給殺了。戰後真相大白,明朝知道努爾哈赤祖、父被殺,純屬冤枉,所以找到了塔克世的屍體,下令要求他的部下伯插領回,並保護努爾哈赤兄弟,讓他們返回本部落,把攻城時所得敕書三十道給他,還送了三十匹馬,允許他繼續襲位都指揮使的職銜。
清太宗的父親努爾哈赤以報仇為由起兵。祖、父無辜遇害,此次事件在努爾哈赤的人生道路上是一個轉折點。一來他從一個無名小卒,一躍成為建州左衛的都指揮使;二來他家世代都效忠於明朝。而今卻要同明朝進行對抗了;三來他要從事一項偉大的事業,但這項偉大的事業的起點卻是家破人亡,部眾不服。萬曆十一年,努爾哈赤已二十五歲,不但有敕書,還有職稱,但處境極為困難。他的直接政敵是尼堪外蘭,這個人原本隻是建州女真蘇克素護河部圖倫城的小頭目,但此人野心勃勃,他挑唆明軍並殺害覺昌安、塔克世,目的是要成為整個建州女真的首領。所以努爾哈赤非常清楚尼堪外蘭就是殺害其祖、父的幕後黑手,明朝對他也是信任有加。同尼堪外蘭的鬥爭,既是報仇,也是爭奪對建州女真的最高統治權。努爾哈赤當機立斷,以攻打尼堪外蘭為理由,乘著這個時機起兵。這是一個英明的而且極富遠見的決定。但是,很多人並不理解這一點。那時努爾哈赤勢力弱小,僅僅有祖、父遺留下來的十三副鎧甲,“兵不滿百,甲僅十三”,這就是他起兵時的具體的情況。相比較而言,尼堪外蘭既有明朝支持,又有哈達等女真大部落的幫助。努爾哈赤同明朝的一場交涉,反映了他當時所處的困境:努爾哈赤問:“祖、父無罪,為什麼給殺了?”
明朝邊臣答:“你的祖、父確實是被誤殺的,所以才把屍體還給你了。而且
還給你敕書三十道,馬三十匹,又賜給都督敕書。”
又問:“殺我祖、父的原因是受尼堪外蘭的挑撥和唆使,你們把他捉拿讓我處置,我也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