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布洛斯拍賣行,夜幕已經籠罩了維也納,環城路上燈火輝煌,一座座建築仿佛是鑲嵌在這座城市裏的巨大水晶,色彩斑斕。“郎周,你不用回西卡斯貝格酒店了,和鍾博士一起,跟我們到德布靈的別墅去住。”馮之陽說。“你……你怎麼知道我住在西卡斯貝格酒店?”郎周吃驚地問。馮之陽淡淡一笑:“自從兩年前讓你從龍岩逃掉,我還會再犯一次錯誤嗎?無論你們到哪裏,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況且,杜若就在那座別墅中等著你呢。”郎周不說話了,上了車。鍾博士讓沃爾夫回酒店等著,自己跟著郎周上了車。沃爾夫極其不滿,但是也沒辦法,開著車回了酒店。馮之陽租用的別墅在維也納西北的德布靈鎮,這裏屬於維也納森林的邊緣,景色秀麗,空氣清新。弗洛伊德時代這裏還算郊區,隻是市民來維也納森林度假時所住,現在交通發達,早已跟維也納連成一體,房租也貴得驚人,僅僅一套兩室的房子,每月租金就在一千美元以上。馮之陽租的別墅臨近土耳其壕溝公園,他們離開環城馬路,順著韋靈街向西北方向開去,不到十公裏就進了維也納森林。這裏地勢不高,青山環繞,風格各異的別墅成片地點綴其中。奔馳商務車在一座巴洛克式別墅前停下,幾個人下了車,胡秘書從別墅裏迎了出來,拉開鐵柵門讓他們進去。郎周剛一進去,就聽見二樓陽台上有人在叫著他的名字。郎周抬起頭,看見杜若搖晃著手臂激動地喊著他的名字,蘭溪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郎周飛奔進去,在樓梯口和杜若相逢。他一把將杜若抱了起來,急切地問:“你沒事吧?”“沒事。”杜若開心地笑著,“我還以為你會遇上什麼危險,擔心死我了。”“危險?哪裏會有什麼危險!”郎周也很開心,“就是擔心你被他們折磨。”正說著,一眼看見蘭溪從樓上下來,他立時僵住了,默默地把杜若放下來。“郎周,恭喜你解開了密碼。”蘭溪臉上露出一種淒涼的表情,淡淡地說。郎周沉默了片刻,說:“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蘭溪勉強笑了笑,走過去挽著馬駿的胳膊。馬駿似乎想著什麼心事,神情有些頹唐。馮之陽雇了一個奧地利廚師,在這座充滿異國風情的別墅裏做了一頓奧地利風味的大餐,幾個人雖然各懷心事,但對尋找父親的事隻字不提,隻是熱烈稱讚大廚的手藝。這一晚,他們就歇息在別墅裏。別墅裏房間很多,除了馬駿和蘭溪,基本上一人一間。杜若和郎周生離死別了三四天,兩人根本沒有睡意,悄悄溜到屋頂的一座小露台上說話。周圍是別墅的尖頂和煙囪,維也納森林吹來微涼的風,從屋頂掠過。今年的奧地利是個暖冬,不算冷,甚至連阿爾卑斯山的滑雪場都因為沒有積雪而封閉。他們裹著羽絨服抱在一起,倒也暖洋洋的。郎周把這幾天經曆的事詳細地跟杜若說了一遍。杜若有些詫異:“倒也沒有什麼驚險,害得我擔心了好幾天。”“我才擔心你呢。”郎周鬆了口氣,“一直怕無法完成馮之陽的任務讓你受到傷害。”兩人互相凝視著,一種異樣的情緒在胸口間翻滾。杜若把頭埋在他懷裏,說:“我問你一個問題。”“嗯?問吧。”郎周說。“如果……如果蘭溪仍然愛著你,你會怎麼辦?”“她會仍然愛著我嗎?”郎周苦笑,“她已經投入了馬駿的懷抱,甚至還將我從你身邊誘了出來,送給馬駿和馮之陽。她不會再愛我的。”杜若歎了口氣:“郎周,我還是告訴你吧。其實蘭溪是—”“不,你不能說!”身後忽然有人說。兩人吃了一驚,一回頭,隻見蘭溪從樓梯口慢慢走了上來,她裹著一條單薄的毛巾,臉色蒼白,身子在夜風中瑟瑟發抖。蘭溪看也不看郎周,盯著杜若說:“我不管你和馬駿達成了什麼協議,但這和我沒有關係。我隻是在尋找自己的幸福,從一棵樹攀到另一棵樹,隻是在找一棵能夠遮風擋雨的樹。你們可以按照自己的利益去聯合對方,但是這跟感情沒有關係。我的所作所為隻為了我自己。”蘭溪說完,轉身往下走。杜若急忙站了起來:“蘭溪姐,你聽我說。”蘭溪的身子停住了,卻沒有轉回身。杜若走到她身邊:“蘭溪姐,我知道你根本不愛馬駿,和他也沒什麼關係。你和馬駿隻是在做戲給馮之陽看,讓馮之陽不會想到馬駿和郎周暗中聯手對付他。但是……但是你不覺得這樣你付出的太多了嗎?你不覺得這樣對你來講太不公平了嗎?”“公平?”蘭溪淒然一笑,“感情也有公平嗎?在我和他相愛這兩年裏,哪一分哪一秒又有過公平?我像一個媽媽那樣全心全意付出著,愛著他,照顧著他,督促著他,可他什麼時候又在意過?他把我的愛當成負擔,我勸他拋棄掉童年的陰影,可他說我漠視他的感受;我勸他不要再沉溺到關於父親的幻覺中,他說我懷疑他的記憶力;我勸他在繪畫上突破自己,他說我不理解他的痛苦;我帶著他去看心理醫生,他說我懷疑他是神經病,不聲不響地就離開了我……這種感情,又有什麼公平可言?”郎周默默地垂著頭,心裏亂作一團,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杜若沉默了片刻,說:“蘭溪姐,我能夠理解你這種痛苦,可是我想,無論最終如何,你應該讓郎周知道你對他的付出……”蘭溪搖搖頭:“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呢?當時,馬駿把我從劉漢陰手裏救出來後,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我了,那時郎周和你已經在馮之陽的嚴密控製之下,馬駿跟我說,救出郎周的唯一辦法就是摧毀馮之陽。問我願不願意跟他演一出戲,騙過郎周,騙過馮之陽,暗中使他和郎周聯合,徹底摧毀馮之陽。我當時根本沒有考慮就答應了,因為這是能夠救出郎周的唯一辦法,我就想,隻要郎周能夠平安無事,我的心也盡到了,該走向哪裏就是我自己的事了。”“蘭溪……”郎周訥訥地說。蘭溪轉過頭,笑了笑:“這些日子我和馬駿之間雖然在做戲,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但是我覺得和他在一起很快樂,真的。沒有什麼壓力,他很能讓人快樂起來,在他身邊,我從來不會感到寂寞。馬駿跟我說,他將他的秘密身世告訴我之後,整個人也輕鬆了許多,說我很堅強,心理承受力很好,能夠和他分擔這個可怕的秘密,也不因他是個篡奪別人家產的實驗品而鄙視他。他已經向我求婚,說等尋找父親這件事結束後就會娶我。”她轉過頭衝著郎周微微一笑,閉著眼睛轉過了頭,然後匆匆走下樓梯。“蘭溪。”郎周急忙追了出去。杜若也匆忙跟了過去。蘭溪急匆匆地下了露台,順著樓梯直接下到一樓。郎周剛剛追到大廳,忽然前麵的蘭溪抬頭一望,“啊”地驚叫一聲,聲音淒厲、恐怖,在陰暗的大廳裏驚起綿綿的回音。郎周和杜若嚇了一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頓時毛骨悚然,隻見一個人從二樓的欄杆上被縋了下來,脖子上纏著一根繩子,吊在大廳的上方,表情痛苦,舌頭微微伸出,身體正在晃動。郎周渾身顫抖,驚恐地問:“那……那是誰?”杜若驚慌地說:“是……是馮之陽的保鏢,鐵牙。每天夜裏他都在馮之陽的臥室周圍巡視,怎麼……怎麼會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