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這次回來,黛玉明顯感覺到他的公務越發繁忙了。即便是這樣,也還依舊帶著林珩在身邊教導。
天氣漸漸轉涼,林如海身子原本便偏於文弱,勞心費神之下,竟也病倒了。黛玉姐弟十分著急,請醫延藥自不必說,林珩不顧林如海的反對,硬是搬到了林如海的對麵屋子裏去,每日在病床前親自伺候。
這一場病足足病了個把月,趕在年底才算好了。幸而他們所住的乃是官邸,前邊便是林如海日常整理公務所在,如今隻需將一應公文挪到後邊住所,待林如海精神好些再行處理即可。
這天黛玉早上起來,看看外頭已經彤雲密布,想來是要下雪了。忙忙地看了一回林璧,囑咐人好生照料,自己便裹了厚厚的冬衣往林如海這邊來請安。
林如海依舊住在原先賈敏的屋子裏,黛玉進去時候,他正倚在榻上看邸報。聽見黛玉來了,抬頭一看,正看見黛玉轉過屏風,一件兒大紅色織錦鬥篷將她裹得嚴嚴實實,頭上還帶著昭君兜。帽子和鬥篷的邊緣都滾著雪白的風毛兒,襯得她一張小臉如同瓷娃娃一般。
“父親,今日身體覺得好些了麼?”黛玉隨手解下鬥篷遞給身後跟著的紫蘇,露出了裏邊穿著的鵝黃色繡竹葉梅花紋的錦緞褙子,底下係著一條深粉色盤錦綿裙,看上去嬌豔又不失大方。
“已經是好了,不過天冷,窩在屋子裏頭懶怠動彈罷了。”林如海將手裏的邸報放下,含笑道,“我看外頭似是陰天,要下雪了?”
黛玉今兒頭上挽了個偏髻,頰邊垂著兩縷辮子,上頭用雨過天青色的頭繩係了。因見丫頭們過來擺飯,忙親自扶了林如海起身。
“姐姐。”林珩過來了,幫著黛玉扶林如海。
林如海笑道:“哪裏有這麼虛弱了?你們都坐下罷。”
父女三個坐了,都用熱帕子擦了手。黛玉見林珩大冷天裏隻穿了一件兒墨藍色遍地銀提花錦緞薄棉袍,也沒有罩上皮褂子,不由得說道:“怎麼不說多穿兩件兒衣裳?大冷天裏仔細著涼!”
“屋子裏頭暖和的很,過會子出去了就穿上了。”林珩不大在意,起身接過丫頭送上來的燕窩粥,先行奉給了林如海,次又交給黛玉一盞,自己才坐下來接了另一碗。
“璧哥兒昨兒夜裏鬧了沒有?”
林如海問道。
因為天氣冷了,怕林璧出來多了會著涼,便隻在天氣好的時候晌午頭出來曬曬。這兩天天氣陰沉,便沒出屋子。小孩子家,出來慣了,屋子裏哪裏關得住?每日裏哼哼唧唧地想出門,有時候乳娘一個人都哄不好。
“沒呢,昨兒過半晌抱了父親這裏來玩了老大一會兒,回去就睡了。”
一時三人吃過了飯,林珩因要出去尋崔久練功,林如海也自有公務要處理。黛玉看著書案上厚厚一摞往來公文信件 ,勸道:“父親身體才見好,不要太過勞累了。”
林如海含笑撫了撫她的頭,“放心,不過略看幾眼,剩下的就都交給程先生了。”
黛玉聽了這才罷了,林珩穿戴好了過來與林如海說了一聲方才出去。他個頭比原先長了不少,因為練武的緣故,背部挺得筆直,隻從背影來看,便覺得比許多小孩子多了幾分英氣。
林如海隨手翻開一本公文靜靜看著,黛玉便親手了茶果放在書案前。
正欲回去自己院子,外頭一個婆子小跑著進來回道:“老爺,外頭程先生求見,說是有要事。”
程紫溪雖是林如海的幕僚,然為人方正,官邸內院從不涉足。此時竟不顧內外之別,往裏求見,可見是大事兒了。林如海忙命快請進來,婆子答應了出去,林如海方才想起來黛玉還在屋裏。
忙道:“玉兒,先避到珩兒屋子裏去。”
黛玉看他臉色還帶著幾分蒼白,雖是不放心,然而料想這是公務,自己在旁肯定不合適。便福了福身子,“女兒先回避了,父親,無論何事,不要太過著急。”說完,匆匆帶著丫頭往林珩的屋子去了。
程紫溪進來了,神色有些焦急。
“大人!”遞上手裏的公文,“這是今兒才送來的!”
林如海看他臉色,心下便是一沉,
一看之下臉色乍變,“啪”地一聲拍案而起。一時氣岔,忍不住便咳嗽起來。這一咳嗽,便停不下來。
程紫溪慌忙要過去扶,那邊黛玉聽見聲響,也不顧的什麼了,提著裙子疾走進來,急道:“父親,您怎麼了?紫蘇,快倒水來!”
林如海喝下一口溫水,方才好了些。頹然坐在圈背椅中,手捏著自己的眉心,臉色雪白。
黛玉看他臉色不敢出聲兒,小心翼翼地在旁邊撫著胸口給他順氣。程紫溪知道這便是林家的小姐了,雖是都在官邸住著,見麵兒卻是頭一回。當下微低了頭,並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