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覺非躺在床上,仍然昏迷不醒。他顯然沒有穿衣服,渾身上下都裹著白布,脖頸處還有重重疊疊的齧咬、掐擰、灼燒和鞭打的傷痕。一床錦被蓋到他的肩頭,襯得他蒼白瘦削的瓜子臉柔弱至極,仿佛他整個人馬上就會化成一團輕煙消失。
淳於翰不敢觸碰他,隻是坐到床邊,呆呆地看著他那依然顯得俏麗而脆弱的容顏,半晌方問道:“他……傷得怎麼樣?”
江從鸞歎了口氣:“除了臉,全身上下已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淳於翰拿出一隻藥瓶,對他說:“這是大內的治傷靈藥,你給他用吧。”
隨後他向後一招手,從侍衛的身後走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夫子,手裏提著一個小小的藥箱。“盧先生,麻煩你替他看一下。”淳於翰溫和地輕聲說道。
那老夫子一臉的無奈,心裏已湧出無數腹誹。他身為堂堂三品禦醫官,京中首屈一指的名醫,連各家官員想要請他看病,也無不執禮甚恭。他一向架子頗大,輕易是不去替人把脈的,通常都是派徒弟去。今日被這個皇帝最寵愛的五皇子居然拉到了**來,要他替這個讓人不齒的小官看病,真是有辱他的名聲。雖說如此,他卻又不敢有違皇子之命,隻得上前去替床上的病人把脈。
兩隻手都診過,他又翻看了一下病人的眼瞼和舌苔,這才恭敬地對淳於翰說道:“王爺,此人受傷嚴重,失血過多,左脈虛而右脈泫,心、肺、肝、脾、腎,各脈均弱……”
淳於翰裝模作樣地聽他說了一大套,這才問道:“那他這病,有救嗎?”
那盧先生想了想:“有救還是有救的,他似乎從小練功,底子打得厚,還能救回來,隻是必會落下病根,年命不永。”
淳於翰立刻道:“那就先救,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盧先生稱道“是”,回身斟酌半天,寫下一個方子,遞給淳於翰:“王爺,這方子裏有幾味藥隻有大內才有。”
淳於翰輕描淡寫地說:“沒關係,我去找父皇要。”
江從鸞此時才肯定,這個年輕而華貴的人就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小兒子,景王淳於翰。
淳於翰轉過頭來,一本正經地對他說:“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可別讓他死了。”
江從鸞抿嘴一笑,微微行了一禮:“是,王爺。”
淳於翰回去的第二天,便有景王府的侍衛送來了藥。江從鸞讓一姐遵大內名醫盧先生的囑咐煎了,給寧覺非緩緩灌下。
幾天後,寧覺非的高熱漸漸退去,傷口也開始痊愈。江從鸞這才鬆了一口氣。
淳於翰隔三差五地便過來看望寧覺非,後來,便連從不踏入煙花之地,一向潔身自好的淳於朝也常常前來探視。江從鸞暗暗稱奇,更是加派傭婦精心照料寧覺非,不敢稍有懈怠。
這期間,也有不少文武大臣和富豪的家人前來探詢,問寧覺非是否已經可以接客,江從鸞卻不讓他們去打擾那孩子,全都溫言軟語地打發了。
半個月後,病骨支離的寧覺非終於睜開了眼睛。
剛剛恢複神智,強烈的痛楚便立即令他緊緊地咬住了唇。他的眼神一片茫然,定定地瞧著天花板,良久,才反應過來,曾經發生過的事立刻如潮水一般向他淹來。
“你醒啦?”床邊有人欣喜地說。
他緩緩地側過頭去,看見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穿著繡有粉色梅花的銀色長襯,頭戴一個玲瓏精致的玉冠,冠上綴了一顆碩大的珍珠,顯得秀氣脫俗。那孩子高興地站起身來,俯下頭打量著他:“怎麼樣?你覺得怎麼樣?”
寧覺非看著他,眼神淡然,一句話也不說。
半晌,那男孩子微微紅了臉,輕聲問他:“你還記得我嗎?”
寧覺非神情淡漠,輕輕搖了搖頭。
那男孩子張大了口,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是說……你不記得我?”
寧覺非仍然麵無表情,全身劇烈的疼痛令他的雙手緊緊抓住了床褥。沒過多久,他又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