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故鄉和童年(1 / 2)

家世

浙江東部的金華城內,有一條名叫文昌巷的小巷。清光緒十六年九月初五(1890年10月18日),關於何炳鬆的誕辰有兩種說法:其女兒何淑馨女士雲光緒十六年九月初五,即公元1890年10月18日,Who's who in China,Fifth Edition,Shanghai,Published by THE CHINA WEEKLY REVIEW,1936,P81(《中國名人錄》,上海密勒氏評論報發行)和金兆梓《何炳鬆傳》均持此說;而Wisconsen University(威斯康辛大學)的注冊單則為10月19日,此取前說。我國著名的史學家、教育家、出版家何炳鬆就出生在這條小巷的22號,何炳鬆在“南洋華僑協會會員登記表”上親手所填金華居所地址是“文閶巷二十二號”(建國後改為文昌巷6號),原件藏中國第二曆史檔案館,全宗號:370,份次:194.一幢寬敞的老屋裏。這幢房子雖然是座普通的民居,卻有著特殊的意義:在抗日戰爭中,這裏曾是國立暨南大學內遷接待站所在地,擔負著迎送、安頓從淪陷後的上海向內地轉移大量師生員工的重任。風餐露宿、曆經艱險抵達此地的師生在受到無微不至的照料後,其感激之情自然是難以言表的,以至於數十年之後,他們還念念不忘當時的情景。周之瀛、顧汝俊:《從“孤島”到建陽的一些回憶》;沈寶書:《懷念何校長》,《何炳鬆紀念文集》,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501頁、第508頁。20世紀80年代,當海內外的暨大校友得知老校長的故居頹敗、急需修葺時,捐款從四方源源而來,已過耄耋之年的原暨大教授、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周穀城親自為故居題字。重建後的故居占地麵積雖然大為縮小,但畢竟保留了一段曆史,可是最近據金華地方報載,因城區改造,故居已被拆除,聞之不禁令人悵然。

浙東是一塊充滿靈慧的土地。曆史上,出現過呂祖謙、陳亮、葉適等著名思想家;其後,又有黃宗羲、全祖望、萬斯同、章學誠等史學大家,形成了流芳百世的浙東學派。何炳鬆的先祖何基是南宋理學家,曾師事朱熹的高足黃,開創了北山學派,世稱北山先生,《宋史》有傳;他的弟子及再傳弟子王柏、金履祥等人,在當時也頗著影響。何炳鬆幼年受業於父親,深受程朱理學的影響;留學美國後,又接受了魯濱孫的新史學。因此,他後來成為學貫中西的史學家——既是全國首屈一指的世界史專家,又對中國史學尤其是浙東學派研究作出了重要貢獻,實在是淵源有自。

何炳鬆祖上世居金華北鄉一個名叫後溪河(今婺城區羅店鄉)的地方。此地得名是因為有小溪流經村旁,而村民又皆姓何,所以就叫後溪何,諧音後溪河。自祖父誌遠開始,才創業於金華城中,從此移居城裏。他的父親名壽銓,深受程朱理學的浸潤,尤其精通朱熹之學,在當地名重一時。然而,他雖淹熟經典,卻不以科舉為意,甘心於當一名私塾先生。他學問淵博,教書認真、嚴厲,在金華城中頗負盛名。

據何炳鬆回憶,他父親是一位非常迂闊的書生。每天早晨起來後,一定要先到父母親的房中請安,晚上則要記下一天的功過,並且親自把父親用過的便壺倒掉後才去睡覺。祖父去世時,父親在靈堂裏睡足了49天稻草鋪,每天早晨還要對著靈位大哭一場,結果落下兩眼腫痛一生的毛病。在與堂兄弟分家時,他一定要替6歲即已夭折的大哥立嗣。臨終之時,他勉力支撐著,一定要正襟危坐,並要妻子走出房外才肯咽氣,活脫一位堅守禮教、講究踐行的宿儒。他以“隨安書室”作為書房的名字,並以“安遇”作為分家後自己房屋的堂名。何炳鬆的母親宗氏則是浙江義烏人,是南宋名臣宗澤的後代。她是一位十分仁慈的婦人,為人極其忠厚,雖然常常無端受到婆婆的責罵,但是從不分辯,總是忍氣吞聲,最多一哭了事。

成名之後,在為《東方雜誌》專欄寫稿時,何炳鬆曾說自己深受父親“隨遇而安”處世態度的影響,無論讀書、留學、回國以及職業的多次變動,無不隨遇而安;其實,他同時也深受理學的影響。數十年後,他在為暨大畢業生題詞時,還往往選用理學家的文字。如1944屆畢業生沈寶書就珍藏著何炳鬆書贈的條幅:“暇日千萬莫廢讀書,士人唯此可以立身。不需管閑事,議論人物,徒生悔吝,不若閉門自修為妙。”《何炳鬆紀念文集》書影,第10頁。這些文字,就是錄自朱熹高足黃給友人的書信。即使在蟄居上海孤島、危機四伏的抗戰時期,他還請鄭振鐸代借先祖何基的文集閱讀,劉哲民、陳政文編:《搶救祖國文獻的珍貴記錄——鄭振鐸先生書信集》,學林出版社1992年版,第97頁。並以南宋學者不忘國恥,憂國憂民的浩然正氣與同人互勉。

小荷才露尖尖角

5歲那年,在父親的教授下,何炳鬆開始發蒙——識字。這個年齡對一個生長在讀書人家的孩子來說,顯然不算太早。據他的同鄉好友、曾任中華書局總編的金兆梓說,何炳鬆自幼聰穎過人,習慣於父親授課,並非常喜歡讀書。這個說法應該是可信的,因為何炳鬆年僅14歲就以優等成績中秀才,入學後成績也十分優異。但是,哪有不貪玩的孩子呢?像絕大多數的兒童一樣,幼年時的何炳鬆充滿童趣,十分貪玩。寬大的宅院、新奇的大自然實在太可愛了,那些奇形怪狀的方塊字對他來說,既難記又枯燥,所以他常常因為貪玩而耽誤了課業。7歲那年的一天,父親終於發怒了。像所有的讀書人一樣,他對孩子寄予厚望。為了孩子的前程,他將何炳鬆送到城中一位塾師家寄讀,想借此收住孩子的頑皮之心。由於第一次離開慈祥的母親、溫暖的家庭,忽然生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加上塾師受他父親之托,管束格外嚴厲,何炳鬆既緊張又害怕,結果,僅僅3天,就生病了。母親聞訊後,心痛不已,一再勸說丈夫接回孩子。於是,嚴父也流露出舐犢深情,很快就把他接回家來。從此,一直到14歲,他就在家中跟著父親學習,再也沒有外出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