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傅既然這般忙碌,那晚生告辭了。”屈巫見虞丘這般裝腔作勢,氣惱地轉身便走。
“喲!是屈大人光臨敝府呀。屈大人,屈大人,老夫太入神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屈巫停住腳步,忍氣吞聲地回轉身來,擠出些許笑意來,道:“我當太傅又給大雕麵授什麼機宜哩。”心裏罵道:“老雜毛!朝廷封你一個太傅,虛銜兒罷了,有什麼臭譜可擺?”
“屈大人,老夫好久沒有與你相聚了,如今閑得慌,到我的書房去吧。”屈巫跟著虞丘來到書房
還沒憑幾坐下,虞丘就驚呼道:“喲,屈大人,你怎麼像是從百萬軍中殺出來的,雖然沒有遍體鱗傷,卻也衣冠不整、沾草帶屑,什麼事兒鬧到這般地步?”
“這個……”屈巫邊坐想詞兒敷衍過去,心裏頭卻在大罵,“剛才來貴府的路上,乘馬受驚,拉著軒車好一陣猛奔,穿林過澗,幸好沒有傷及我的膚發。”
“哦,原來如此。”虞丘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端起酒樽來,慢慢啜飲一口,不慌不忙地問道:“大人造訪敝府,不會是有什麼緊要的事兒相告吧?”
“呃,這個……孫叔敖重履令尹之職,聽說第一件事就是令司敗嚴審潘鬻一案,說潘鬻背後藏有天大的陰謀,必須揭開以昭示天下。就連連尹襄老都知此事。”至於怎麼扯到襄老身上的,屈巫自然不便說出。
“孫公此舉在情理之中。放眼朝中,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謀大,力微而任重,幾成風氣。”虞丘幹脆起身反剪雙手,慢慢踱步,慢條斯理地道,“自鬥逆謀反以來,朝廷幾次發力,欲整飭朝綱,終不見大效。唉,如今雖是聖朝,然積垢亦多。痼疾必除,不然何以至清廉,何以談勤政,何以興霸業?不過呢,話說回來,令尹去職後,朝廷已然定下,潘鬻秋後問斬。這是隨便什麼人能改變的麼?”
“太傅,孫叔敖經過這一番頓挫,越發受大王寵信了。如果他力主重新審讞潘鬻一案,怕是會翻出許多我與太傅不願看到的事兒來。”
“那也得聽天由命了——潘鬻之命,隻能由天定了。”
“太傅一言中的,令人佩服。我與太傅一樣,憂患太重了,朝中能有幾人如此?倒是隔岸觀火者有之,搬弄是非者有之,口蜜腹劍者有之,唯恐天下不亂者有之,遣雞鳴狗盜之徒以達私謀者有之,不整治整治,這天下還能太平麼?”
屈巫滿以為自己剜肉淋血地麵刺虞丘一通,能使他乖乖就範,哪知他聽了竟然拊掌而笑,道:“痛快!屈大人算是點到了穴位上了。可是我擔心,孫大人就算有通天本事,怕也難以根除喲。朝中哪個是軟釘子,那麼好拔的?”
“這就是說,太傅準備隔岸觀火囉?抑或有了應對之策?”
“此言差矣。食君之祿,當分君之憂。隻是我不在其位,隻能幹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潘鬻一案審了幾年也沒個結果,屈大人或許不清楚,關押潘鬻的囹圄早就防範嚴密,飛鳥難入。歹徒欲殺人滅口,也屬枉然。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隔岸觀火者雲雲,未必確有其人。”
這話再明白不過了,屈巫哪有聽不懂之理?他的氣不覺消去不少,一時沒有了話說。倒是虞丘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又道:“但願孫大人能如願以償,不使奸猾狠毒之徒得逞一時。”
且說孫叔敖自歸郢都,便聽說潘鬻秋後將被問斬。他雖每日忙碌,卻一直掛念於心。是日早朝後,始抽出空閑,親詣司敗衙署,交代司敗費彤道:“我與他少小嬉戲相伴,知他性子。你須加緊防範,提防有人殺人滅口。我自有辦法讓他道出真相來。”
戌時,孫叔敖饑腸轆轆地回到府邸,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問道:“我叫你到八家子莊公孫越家去一趟的,你去過了麼?”
夫人歎了一口氣道:“公孫越家派女兒去探視兄長,不料竟自沒了蹤影,已經月餘。他們多方尋找,怎奈就是音訊杳然,一家人整日哭哭啼啼的。聽了他們的哭訴,倒叫妾陪著流了好一會兒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