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自序(1 / 1)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幼時讀水滸,心裏有太多的問號。

比如,晁蓋這個人很讓人費解啊。他才是梁山泊的老大,可大家好像都不怎麼鳥他。他又很窩囊,每次下山,都被宋江搶著去。終於有一次搶過宋江了,卻隻帶了區區二十名頭領,至少有一半還是雜牌軍,這是一個老大的陣容嗎?然後就被毒箭射中了麵門。那支毒箭不射別人,偏偏射中了他。等他奄奄一息回到梁山時,臨終之際竟然撂下這麼一句話,“若那個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射死他的不是史文恭嗎?他為什麼不把史文恭定性為殺人凶手?他為什麼又不讓宋江直接上位?

比如,水滸作者有點虎頭蛇尾啊。前麵塑造的幾個英雄人物是何等精彩!魯智深拳打鎮關西,林衝棒打洪教頭,武鬆醉打蔣門神,在世人的印象中,他們才是雷霆萬鈞的戰神,他們才是水滸的標簽啊!可是,到了後來,這些戰神幾乎都找不著了,也很少聽見他們說話了,隻留下一個成天叫嚷的黑旋風李逵。尤其可恨的是,在梁山的座次中,他們也不夠靠前,排最高的林衝才是第六,而魯智深和武鬆都在十名開外。排在他們前麵的,都是一些什麼鳥人!

再比如,水滸裏那幾個帥哥,他們好像也有問題。花榮這個美男子似乎和宋江過於“親密”了,形影不離,同出同入,最後竟然為宋江殉情了。男神燕青就更不用說了,他活像一個癡情的女人,圍著盧俊義打轉,完全沒有自我,為了盧俊義連命都不要。而那個風一樣的男人張清,撇下嬌妻不要,倒和另一個帥哥董平打得火熱,最後同赴黃泉,何等壯烈!

有男神就有女神。水滸裏的女神就更不像樣子了。大美女潘金蓮竟然嫁給了齷蹉男武大郎,因勾搭小叔武鬆不成,便被西門慶勾搭了,最後釀成滅門慘案。梁山唯一一朵“山花”扈三娘,其實也早被李逵滅門了,轉而被宋江送給了矮腳虎王英,她的男人和潘金蓮的男人真可謂是各有千秋。李師師作為皇帝的女人,竟然向燕青拋出了媚眼,她的色膽也太大了吧。綽號母夜叉的孫二娘似乎對自己的老公不感興趣,對“自家兄弟”武鬆有一種若隱若現的曖昧之情。潘巧雲活著好像就是為了偷情,先挑逗小叔石秀未遂,便和師兄裴如海黏到一塊,因此惹怒了石秀楊雄,被大卸八塊,死得怎一個“慘”字了得。

然而,待癡長了幾歲,在陡峭的生活山道上遇到了一些奇形怪狀的人,聽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話,碰了幾回壁,摔了幾個跟頭,再仔細研讀水滸,才聳然一驚,肅然一震,那心裏的問號就變成感歎號了。

其實晁蓋一點都不能窩囊,他隻是不夠腹黑,不像宋江那般心狠手辣。他不是不想出頭,隻是被宋江擋住了,他不是不想帶隊伍出征,隻是沒有搶過宋江。他沒有下狠心拿掉宋江,隻好被宋江狠心地拿掉了。對這一切,他當然也心知肚明,可是他卻無力反抗。所以,臨終前,才說了那樣一句後來讓宋江花費了好長時間才破解的“咒語”。

大家經常說,排名不分先後。其實,在任何一個組織裏,排名是必須分先後的,一點都不能亂,一個都不能錯。梁山泊好漢的排名當然也是有章有法的。而這所謂的“章”和“法”,是誰定的?是老大宋江定的。誰排在前麵,誰排在後麵,要看他們跟老大宋江的交情,要看宋江喜歡不喜歡他們,當然也要看他們的個人價值。宋江是不喜歡林衝的,可是林衝太能打了,所以他排第六。魯智深跟宋江沒什麼交情,可他是方外之人,也是二龍山係的老大,所以他排在武鬆前麵也是合理的。武鬆本來可以排個更高的名詞,因為他和宋江的關係鐵,可是誰讓他不會騎馬呢?梁山最吃香的是馬軍。

至於花榮和宋江,燕青和盧俊義,張清和董平,他們之間的情義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情義,現在有一個很時髦的詞彙叫“基情”。這種泛濫的情義當然也是偉大的,也是可以生死相許的。

還有潘金蓮和潘巧雲,她們並非天生淫賤,他們隻是在現實生活中尤其是在感情生活上遭受了太多的打擊,所有才有了太多的不得已。扈三娘就更慘了,她是被侮辱和被傷害的,她已淪為一個玩偶,完全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孫二娘和李師師倒想左右自己的命運,將自己的幸福緊緊地攥在手心裏,所以才hold不住欲望,躍躍欲試想出牆。

而那些身懷絕技的各類專業人才,也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吳用其實是武林高手;時遷偷遍天下無敵手,卻是頭號屌絲男;公孫勝看似逍遙自在,卻有諸多無奈;戴宗日行八裏,隻為宋公明;張順人稱浪裏白條,卻為老大賣命到老……

老大、戰神、男神、女神、異人,各有各的絕活,卻也各有各的不幸。分組PK,大戰五回,比的不是排名,而是誰更慘。

最後,借用魯迅先生的一句話:

去吧,野草,連著我的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