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那時年紀小,往生若夢
耶律少楓經常會在夢裏看見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同他形影不離的小男孩。他與自己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卻總是怯生生的躲在後麵,任由自己的影子將他牢牢的籠罩。耶律少楓曾經以為隻有自己才是他的依靠,他會永遠像小時候那樣緊緊的跟隨著自己,亦步亦趨,永遠不會分離。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小孩子也總有長大的一天,不隻自己,那他想要將之好好保護起來的小小的溫暖的身體,也會隨著時間逐漸的茁壯成長,直到有一天,強大到可以逃離自己帶給他的那片陰影。
在踏入大宋境內之前,耶律少楓曾向父親立下了軍令狀,若是不能將玉觀音完好無損的帶回遼國,甘願接受任何懲治。他知道一定有人已經牢牢的盯準了這個機會,等著他空手而歸的時候落井下石,給他最後致命的一擊。這也許是他唯一一次翻身的機會。因此他格外的躊躇滿誌,盡管有那麽多人覬覦著至高無上的王位,他卻始終相信,隻要他想要,那也不過就是自己的掌中之物罷了。
但這一刻,曾有的意氣風發與美好前景都仿佛南柯一夢,化作了一灘泡影。沒有玉觀音,他一直追尋了那麽久的玉觀音原來從不曾真正的為他所擁有過,那麽他做的這些又算是什麽?為了玉觀音,他殺死了同胞兄弟,利用了親生母親,賠上了大好前途,可最終換來的又是什麽?機關算盡終自誤,說的也許就是他現在的情狀吧?
耶律少楓恨透了這樣的結局。他多想殺了眼前這兩個人來一瀉心頭的怒火,但他並不能。他還要留下自己的性命。他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裏。然而就算是被他逃脫了又如何?少奕身死,淚池被毀,而大遼,更已成了回不去的故土。接下來他該何去何從?沒有人能告訴他答案。
悠長的山間小道上行著一匹幹瘦的老馬,馬上青年看上去落魄潦倒,誰會知道他曾是如何的春風得意,不可一世?猶記何時,連這天下都似乎盡在他算計之中,隻要他伸出手去,便可以將其牢牢握於掌心。然而終究是一場空。誰也算不過老天。他以為自己是操控全局,穩贏不輸的弈者,又怎能料到其實自己不過也是老天的一顆棋子,尚不自知。
耶律少楓忽然想起芸娘與拓跋遠。那兩個人都是死在他手下,那時,他曾經像看一隻渺小到不堪的螞蟻一樣俯視他們,覺得他們的命運為人所掌握,真是可笑可憐。然而回頭看看,最可笑可憐的又是誰?那兩人尚且可以把一切推托於他人,畢竟他們的生死悲歡不由自主,而自己又可以把今日的下場推托於誰?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將自己一步一步逼向了無路可退的絕境。
那是一抹如血般豔麗的殘陽,映紅了他走過的旅途,卻照不亮他未來的去路。恍惚間,耶律少楓耳裏似是響起童年時母親唱的歌謠。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大哥,為什麽父王連看也不看我們一眼?為什麽他明知道後宮的娘娘們使勁了辦法的整治咱們也不聞不問?”
“少奕,不要怕,大哥會保護你,大哥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今後隻有我們兩人,記住,我們隻能靠自己!”
耶律少楓依稀還記得弟弟身上暖暖的體溫,那些隻有他們兄弟相依為命的日子,也都一去不複反了。
“大哥!”“大哥!!”“大哥!!!”少奕甜甜的呼喚仿佛並未遠去,可那個總是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可愛孩子去哪了?為什麽自己再也找不到他了?
耶律少楓忽然笑起來。笑著笑著便喘不上氣,伏在馬背上狂咳一陣,一時控製不住的跌了下來。他腰間的傷處還在隱隱作痛,他的嘴角掛了一絲殷紅血漬。這樣一個男人,居然就這樣坐在塵土飛揚的地上,如同孩子一般放聲大笑。然而眼眶裏卻有些癢,一種暖暖的液體一路蜿蜒至嘴邊。
好苦。
長路漫漫好相伴,闕出影隨
“貓兒,如果不是包大人應允,你是否還會答應耶律少楓,用救我的解藥換他一條性命?”
展昭不語。白玉堂苦苦一笑,他何必要問這種不討好的問題。即便展昭真能給他一個答案,難道自己就會開心?他早說過的,在他心中,第一位的乃是天下大義。
“那貓兒你說,真正的玉觀音到哪裏去了?”
展昭的眼簾微垂,思慮了片刻:“也許真的就像淚池老人猜測的那樣,從一開始,陳東來得到的便不是真正的玉觀音,又或者,他在中途把它丟失了,那麽,後來遲遲不肯將玉觀音交給太師,又故弄玄虛的送走女兒,便也說得通了,想來大概他也隻是為了布下一出迷陣,讓人摸不清頭腦,隻把實現集中在那被送走的女兒身上,也好讓自己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