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夜裏的風已有些秋天蕭瑟的味道,輕輕的掃過臉頰,涼的讓人有些忍不住要縮起肩膀來。
但月色卻很好。皎潔的月光仿佛情人溫柔的目光,透過一片片雲朵淡淡的照下來,灑在林中,朦朧的投射出地上一片稀稀疏疏的樹影。
這樣靜謐而淒冷的夜,一條坑坑窪窪的石子路上,卻有一個帶著鬥笠的黑衣人,行色匆匆的疾步奔走。
任誰見了這樣一副情景都會奇怪:這樣晚了,他怎麼會一個人孤身走在這小路上?夜色恁的好,月朗星稀,也不見是有雨的樣子,他又為何偏生戴著鬥笠趕路?
然而並沒有人看到他。這樣的深夜裏,又是如此荒涼偏僻的一處,有誰會看見這讓人稱奇的一幕呢?
黑衣人腳下如生風,鬥笠下一張年輕卻略顯蒼白的臉上不見半分倦態,一雙招子清清亮亮,像是兩隻擦得雪亮的小刀,隻怕常人看上一眼便已經後脊梁發涼。沒人知曉這黑衣人何故在這樣深的夜裏急忙趕路,但他心中卻知道,自己離京城已經越來越遠了。
這樣的想法讓他心中微微有些歡喜,甚至可以說是鬆了口氣,以至於不由得嘴角輕揚,臉上泛起些許得意的顏色。
然而歡喜歸歡喜,他的腳步卻一刻都沒有緩下來。他知道此刻自己隻有盡快的趕路,所謂遲則生變,他決不能容許任何變數發生。因為對他們這樣年複一年在刀口上舔血過日子的人來說,變數就意味著死亡。
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離危險與死亡越來越遠的時候,不知從哪裏忽的刮起一陣大風。道旁的樹木被刮得搖搖擺擺,樹枝間輕輕拍擊的聲音在這樣安靜的夜裏顯得特別清晰,似乎還隱隱帶著幾分可怖的味道。
黑衣人忽然遲疑了一下,連帶著原本匆忙的腳步也緩慢了許多。他默不作聲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他的心裏卻忽然毛躁了起來,仿佛被一根雞毛在最心頭最脆弱的地方搔弄,渾身麻麻的說不上是痛還是癢。
風止住了。四處又恢複寂靜,好像根本不曾有過這樣一陣風。月色下,樹影搖曳,月光依舊柔美清麗。
然而黑衣人的額頭上卻緩緩流下一滴汗珠。他活了二十幾年,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驚惶。他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的手緩緩移至腰間,抓緊了那柄他從未離身的劍。
他的手有些抖,抖得似乎抓不牢那已經熟悉的仿佛溶為自己身體一部分的劍。周圍安靜得很,靜到他竟能聽見牙齒微微打戰的聲音。
這樣的天其實並不能算是冷,不但不算冷,對於此刻已然汗流滿麵的他來說,倒還嫌熱了。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在怕。
像他們這種人,本就憑著一身膽氣討生活,若是怕了,也就等於丟了半條命。隻剩下半條命的人,難道還能獲得長久麼?
忽的又是一陣風刮起,卷起地上好些沙石,頗有幾分欲迷行人眼的味道。他隻聽見風裏夾雜著一個古怪的聲響,眉眼一跳,暗自心道:“不好!”
這風竟足足刮了半柱香的功夫。待風住下,小小的石子路上已沒有了那黑衣人的蹤影。風過了無痕。他就像刮過的風一般,無聲無息便消失了。唯有地上依稀可以見到幾點鮮紅,仿佛冬日裏綻放的臘梅一般鮮豔欲滴,在慘白的月色照耀下,更顯得有幾分妖豔詭異。
沒有人知道這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有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像那清晨蒸發的露珠一般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這世上,本就有太多如螻蟻般微不足道的人。
一大清早開封府便熱鬧的緊。
京城裏有名的大富人家,陳記錢莊的老板陳東來死在自己的書房之中,而書房裏原本擺著的一尊據說價值連城的玉觀音也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