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伏在廢墟之中,雨水透過磚瓦間的縫隙浸透他的身體,隨著身上的多餘熱量被雨水帶走,他外表的畸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化:利爪首先脫落、素白長發逐漸蛻化變成先前淩亂的短發,冰肌下血脈膨脹的烏黑色如紋身般布滿上體的血管隨著漸漸慵懶下去的心髒而慢慢消減,先前愈合的傷口一個個朝天咧開了譏笑的嘴,血液在水泊中蔓延,宛如一朵血池中綻放的蔓陀蘿花。
魔晶的作用在強壓之下也終於消失殆盡,那些殘暴的力量就如同蠶的繭,褪去了虛殼的奈落,心底還是那個懦弱膽小的孩子。
隨著最後一絲熱量也在血液的洄遊中散失殆盡,逐漸冰冷下去的血管帶著徹骨的寒意,最後連心髒也仿佛結上了冰,沒有了泵的驅動,寒意如蛇快速遊向四肢百骸,先前狂躁如龍的身體已經變得跟水一樣冷,漸漸地也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了。
奈落忽然覺得好冷好孤單好無助,耳邊盡是呼呼的風聲在低鳴。
這感覺似曾相識,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無望的年代,今夜所有的無力與不甘就像那天奈落在快要結冰的池塘裏的拚命掙紮,接近零度的水伴隨著恐懼湧上心頭阻隔了氧氣,即使拚命哭嚎,水最終沒過了頭頂……
就像現在下著雨,那天夜裏風在耳邊呼呼作響,跟那時一樣,奈落蜷曲在角落裏啜泣,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那麼寒冷刺骨,自己則像是浸泡在零度的水裏被凍成了冰雕,緩緩沉沒,最後連心也結上了霜。
奈落的心在胸腔裏偷偷地哭泣,他猛然回想起那天水淹沒視線的時候,合眼間,朦朧之中竟似有光芒射入眼簾,伴隨著那隻溫暖的大手伸出那光瞬間照亮了剩個世界。
那星點微光多年來支撐奈落在無月的夜下行走,然夕人已逝,漫漫長夜再無思念的微茫。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絕望吧?
萬千思緒如湧起的水逐漸淹過奈落的軀幹,他半張臉浸沒在水中,依靠水麵的反射奈落用僅剩的一隻眼睛來觀望這個扭曲的世界。
夜裏無風,雨幕依舊悄然無聲,這一晚從未這麼寂靜過,夜晚本就該這樣寂靜,萬物都在雨中低下頭沉沉地睡去,在萬籟俱寂中突然開始也在沉默中結束。
雨幕不著痕跡地直拉下來,仿佛靜止,萬物在黑暗中低頭不語,此刻同如被什麼人按下了暫停鍵一般,時間被安靜地定格在框裏。
據說曆史長河中每有重大轉折出現時,時間的節點就會如同暗礁般突出水麵,在停頓的空間裏,曆史的進程分叉將出兩條相向而行的道路。
終於結束了嗎?
有人在節點中央彷徨遙望。
又或者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奈落轉動泛白的眼珠看向水中的自己,看著被血液逐步染紅的水中那張有點愚蠢的臉,難以置信居然還殘留著一絲笑的痕跡。
“殺了他!”有人笑著說。
奈落猛然睜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瞳孔在驚愕中仿佛放大了一萬倍,宛如那縷刺破黑暗的光突然出現,他看見一張陌生的臉在對他笑。
“殺了他!”那人又笑。
水麵上倒映出的人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奈落很清楚地知道那是自己,可還是被突如其來的恐懼感震驚了,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分明是睜著眼睛的,可他居然看見水鏡中的自己睜眼了,睜開了另一雙眼睛,孤傲、森嚴、威武的赤紅之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