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南塘筆記(四)(1 / 3)

倒地差

身體內的時鍾倒是調整過來了,隻是白天沒神,老困,吃了晚飯就想睡,半夜裏起碼要清醒兩回,醒來後的神誌儼然白天的狀態;早上醒得又很早,五點左右就起床了。折騰。世界杯後遺症。大概因為台風“碧麗斯”的原因,今天早上停了幾個小時的電,院子裏一地樹葉,一條晾著的沙灘褲吹落地上。空氣很好,像剛剛啟封,從來沒有使用過一樣。估計昨夜台風沒有什麼影響,否則院子裏的境況會相當複雜。

早上讀了一篇叫做《隻不過是幽靈罷了》的小說,作者是德國的一位年輕作家,叫JudithHermann。作家在敘述時間上做了點手腳,就像一個需要倒時差的人。年輕的Hermann“倒時差”倒得比較有意思,自出機杼。在中國寫小說,第一條件就是要通俗易懂,最愚蠢的辦法之一就是“倒時差”;如果再加上一點隱蔽性,或者象征性什麼的,那差不多就是自找沒趣,自取其辱。

漏掉的時間

昨天睡了一整天,沒有理由,隻是醒不過來,也不想起來。幸好沒有電話來打擾。今天淩晨醒來時,身體的感覺有點虛晃。時間晃了一下,以真理的方式劃去了一天,一去不返。這條信息很難說明是誰忘掉了誰;感覺,想象,還有時間,它們都是流水而過的東西。

把握自己,和把握自己寫出來的字一樣難。

收到某人來信。前天睡覺前回了他一個郵件,對他寄來的小說提了一些惡毒的意見。他習慣我這一套了,事先表態:“隨便你批評,我不怕。”他不怕,我怕什麼。我對他一向下狠手,從不手軟。朋友這個詞,對於梁山好漢來說是一壇好酒,對於俞伯牙來說是一曲衷腸,對於臧天朔來說是幾聲喊叫──這是評論人的虛張聲勢,當事人無法抽象自己心目中的朋友是什麼,大概它跟時間和感覺之類相像,一種流動式的相互滲透,無論哪種形式。說話比寫字要容易,但寫字可以修改,而說話不能。朋友也不能修改。

今天上午再回複,他中午又來信。寫信這般勤快,看來是夠閑的。他說最近編輯部很閑,在重讀《紅樓夢》,白天讀書混時間,等下班,晚上到家還是讀書,讀書讀得“骨頭都鬆了”。家裏有老婆,有孩子,還這麼閑,真是個奇跡;據說還有時間看動畫,打球。因為我說沒有讀過他的散文,他信中就給了我一個他的個人網頁,裏麵有一些他的文章,以及我熟悉的小說。兩篇小說,一篇給他帶來過一定的聲譽,另一篇是經我手編發的。他那個時期(2002—2003年)的幾個小說都不錯,有精神背景。

這兩年,他有點發昏,剛好也是他結婚後的兩年,我可以武斷地將之命名為結婚後遺症。他匆匆結婚,匆匆生下兒子,連寫字也是匆匆的。我漏掉了一天,他漏掉的大概不止一天。他可以把時間從對現實的依賴中解脫出來,但無法從寫作的依賴中解脫。伍爾芙說:“我們很難在經曆過和正在經曆著的生活中抽象出本質的東西,包括想象。”真要命。

尿事

明清時期,浙江富陽生產的竹紙很有名氣,各地當是好貨,殊不知富陽人在製作時,習慣添加小便,原因是竹絲不易煮爛,用小便來催化;江蘇產的小蝦米在存放過程中要變色,當地人也習慣用小便泡一下,使之色澤新鮮如初;還有河南人醃製過的魚,也是用小便泡過後,風幹,然後運往外地,目的是為了保持魚的口感。那時的人沒有想到,汙穢之物還有這麼多的“用途”。

以前聽人說,現在市場上的“瀝”(不知是哪個字,瞎寫一個)筍看上去又白又嫩,就是用小便浸泡過的。由此推想,市場上有很多食物說不定也經過了這一道“工序”,隻是消費者不知道罷了。與CCTV《每周質量報告》那類駭人聽聞的事情相比,用小便浸泡食物倒算不上什麼,起碼對人體無害,隻是想起來覺得惡心。有一年端午節,一位熟人邀我去他鄉下家裏吃粽子,粽子很好吃,又糯又香,才吃幾口,熟人的母親告訴我,他們這裏煮粽子時,為便於煮爛,習慣讓小孩子往鍋裏撒一泡尿,謂之童子尿,據說對人體也有好處。聽了這話,我當時真是想吐,手上那個粽子無論如何是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