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芳早年就發現作為京劇旦角演員,決不能走前人的老路,他從不同人物出發,把花旦、刀馬旦的技巧融會運用,重視歌舞結合的表演方法。他在京劇表演藝術的重要貢獻是,他從古代詩歌、繪畫、雕塑、武術及各行當表演藝術的精髓中,在他的古裝戲中創編了大量的舞蹈動作。如《嫦娥奔月》的花鐮舞、《西施》的羽舞、《天女散花》的綢舞、《黛玉葬花》的花鋤舞、《太真外傳》的盤舞、《千金一笑》的撲螢舞、《麻姑獻壽》的袖舞、《上元夫人》和《思凡》的拂塵舞、《廉錦楓》的剌蚌舞、《霸王別姬》的劍舞、《洛神》的仙女舞等等,這些舞蹈輕盈入畫、優美絕倫,蜚聲中外,被日本人稱為‘梅舞”。梅舞把傳統舞蹈的輕歌曼舞引進京劇旦角藝術中來,從而促進了京劇表演藝術載歌載舞的民族風格的發揚。梅蘭芳即使在舞蹈成份少的戲中,也揉進去許多舞蹈動作,甚至他的武打也是武中寓舞、武舞結合,十分美觀。如《樊江關》中,梅蘭芳扮演的薛金蓮和樊梨花動武一場,在刀光劍影中我們隻感受到美的舞蹈旋律,沒有腥風血雨的搏殺感覺。這就是他的高妙之處。
梅蘭芳的梅舞有幾種不同的情況:
一種是劇情較為簡單,甚至情節極少就完全以舞蹈動作來創造意境美。如《天女散花》、《黛玉葬花》、《嫦娥奔月》等,劇情都很簡單,然而他到各地演出,都受到了熱烈的歡迎。這是為什麼?道理很簡單,這是因為梅蘭芳在這些歌舞劇中創造了許多優美的舞蹈動作,例如《天女散花》中的“雲路”和“散花”兩場,舞蹈動作都非常優美,光是天女身上的兩根綢帶如何舞法,梅蘭芳就費了不少腦筋。再加上那典雅的詞句,優美的唱腔,使人完全陶醉在古典美的歌舞聲中了。
其次,我們應該看到,梅蘭芳的舞蹈動作在大多數劇中起到了烘托劇情、刻劃人物的作用,絕不是可有可無的,也不是為舞蹈而舞蹈,更不是單純技巧的表演。如《霸王別姬》中的劍舞,形象地表現了虞姬強顏歡笑的悲涼的心情。如果沒有這一場劍舞,必然會使該劇大為遜色。虞姬舞劍給人有一種特殊的美感。劇情本身要求虞姬以美的舞蹈動作來消除霸王失敗後的煩悶情緒,所以舞劍一場既是關鍵性的一場戲,又跟劇情緊緊相聯係。梅蘭芳在【夜深沉】的曲牌聲中,拿起雙劍翩翩起舞,舞蹈隨著音樂的節奏,多姿多態地舞起來,那美妙的舞姿,怎不令人陶醉和讚歎!然而有誰知道這段美妙的舞蹈動作,梅蘭芳化了多大的心血啊I在排練此劇以前,他就請了一位武術教師教他太極拳和太極劍,另外他還學過《群英會》中的舞劍和《賣馬》中的耍鐧,因此舞劍一場取得了極大的成功。
再如《洛神》,也有不少美妙的身段和舞蹈,最辱一場甄後在天上仙境和眾仙女邊舞邊唱的情景中,更加深了她和著子建之間“別也難”的複雜心情。甄後舞罷以後和眾仙女飄然而去,曹子建在洛川邊上悵然若有所失。觀眾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不免也泛起了一種失落的哀愁。你能說,甄後和眾仙女的歌舞表演是遊離於劇情之外的麼!如果沒有這一場歌舞表演,也必然會使這出抒情氣氛很濃的浪漫主義夢幻劇,大大減少了詩情畫意的色彩。
又如在《宇宙鋒》中,梅蘭芳扮演趙豔容這一角色,她似瘋非瘋的神態,要給人以美感,難度實在不小。梅蘭芳裝瘋的表情,是從《刺虎》費貞娥的表情中化出來的。趙女“脫繡鞋”的蹲身做工以及“擺擺搖”的身段,揉進了昆曲《南柯記》中“瑤台”的身段。梅蘭芳獨具匠心揉進了這些舞蹈動作和身段,使這位假意兒瘋瘋癲癲的女子也給人以美感。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梅蘭芳對前人設計的舞蹈作,不是墨守成規,而是勇於改進。例如梅蘭芳演出的《貴妃醉酒》跟前輩藝人演出的《貴妃醉酒》有很大的不同。如太監裴力士、高力士向楊貴妃敬酒時,楊貴妃原有一些醉後思春的舞蹈動作,帶有色情味道,都被梅蘭芳堅決揚棄了。他的“臥魚”動作,原來跟劇情沒有聯係,後來他跟嗅花結含起來演,那就十分自然貼切了:楊貴妃醉後的舞蹈動作,既不能失態,又要保持貴妃身份的風度。
這就要掌握一個“度”。劇中二次臥魚、三次銜杯等動作,如果沒有武功的底子,簡直是不可想象的。打拳有醉拳,舞蹈有醉舞,這都是美的創造。
總之,梅蘭芳那輕歌曼舞的舞姿,配上那優美動聽的唱腔,形成了梅派藝術獨創的古典美。
四、藝精體正人品美
梅蘭芳的藝術美跟他的人品美密不可分。他在日寇占領上海和香港時期,蓄須以明誌的事跡人所共知。他愛國、愛民的精神,也是人人敬佩的。戲劇界有句名言:“學戲容易做人難。”梅蘭芳不但戲學得好,做人也是風範長存,值得大書特書。
(一)忠厚的家風
梅蘭芳有尚的品德和戲德跟他的良好家庭教育分不開的。他的祖父生前疏財仗義,素為梨園界人士所景仰。他的父親生性隨和,樂於助人,肯學肯幹,對梅也有深刻影響。他還有一個好祖母,祖母在梅童年時期和青少年時期常跟他談論如何做人的道理。特別是祖父生前幹過的“焚券”和“贖當”兩件大事,給了他永生難忘的印象。梅蘭芳第一次在上海唱紅回京的時候,舉家歡騰,他的祖母告誡他說:“咱們這一行,就是恁自己的能耐掙錢,一樣可以成家立業。看著別人有錢有勢、吃穿享用,可千萬別眼紅。我們這一行人成了角兒,錢來得太容易,就胡花亂用,糟塌身體,等到漸漸衰落下去,難免挨凍挨餓。象上海那種繁華的地方,你第一次去就唱紅了,以後短不了有人來約你,你可得自己有把握,別染上一套‘吃喝嫖賭,的習氣。這是你一輩子的事,千萬要記住我的話。”這一番語重心長的教誨,使梅蘭芳感動得熱淚盈眶。這番話以後就成了梅立身處世的座右銘。梅蘭芳慈祥的母親是名武生楊隆壽的女兒,是一個忠厚老實的婦女。當她第一次拿到梅蘭芳靠演戲掙來的微薄報酬時,激動萬分(梅當時隻有11歲),感到兒子有“出山”的希望了。遺憾的是,她沒有看到兒子“出山”就病死了。他還有一個好姑母。他早年失去父母以後,就是靠姑母照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