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3 / 3)

下麵就《洛神》和《生死恨》的幾段唱腔,談談我對梅腔特點的一些粗淺看法。

《洛神》是一曲充滿詩情畫意的抒情歌舞戲。故事本身就富於浪漫主義的夢幻色彩。又歌又舞的瑰麗場麵,將我們帶進了神仙一般的世界,使觀眾在無比美妙的藝術享受中,淨化了人的靈魂。《洛神》取材於曹植(子建)的《洛神賦洛神生前是甄後,年青貌美,原是袁紹的兒媳,被魏文帝曹丕俘虜以後,納入後宮,但甄後對曹丕沒有感情,她見到曹丕的弟弟子建才華出眾,就暗暗地愛上了他,子建也羨慕她美麗聰敏,兩人默默相戀,從不吐露真情。以後子建被調到遠郡,甄後被郭後害死。數年後子建回來,曹丕把甄後遺物——玉鏤金帶枕贈給子建,子建見物傷情,在返郡途中路過洛川,夜宿館驛,擁枕而眠,夢中他與洛神(甄後)在川上相會互訴相思之情,最後互道珍重而別。這故事雖然簡單、平淡,然而抒情氣氛特別濃厚,子建和洛神的唱詞典雅,唱腔設計優雅動聽。

洛神的唱腔前麵大半部分是二黃散板和二黃搖板,唱出了洛神見子建擁枕而眠,不覺也睹物傷情,益增悲戚之感。末場部分是用一整套西皮倒板轉慢板、原板、二六、快板的唱腔,並配以動人的各種曲牌及身段,載歌載舞,觀眾如置身詩情畫境之中,意境美極了。

這成套唱腔包含了一個宮廷貴婦深沉的感情。男女相愛原是人之天性,然而洛神在生前沒法吐露,如今在洛川相會,本該出現互訴衷腸的場麵,然而洛神見到子建以後,很有分寸地吐露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子建也抑製著感情,恰如其分地表達了自己的相思之苦。最後,雙方互贈耳珠、玉佩以後,洛神就駕雲而去。他們的結束語十分簡單,卻又異常深沉。

洛神:殿下保重,小仙去也。

曹子建:(悵然地)請。

“尾聲”牌子。幕落。

當大幕降下的時候,觀眾的心裏都蒙上了一陣淡淡的哀愁。有情人在那個封建時代不能成為眷屬,隻能在夢中短短相會,這不是太可悲了麼!然而他們美好的形象和動聽的唱腔,卻永遠留在觀眾的心裏。1924年5月印度詩翁泰戈爾來華訪問時,梅蘭芳請他觀看了《洛神》的演出,泰戈爾雖然聽不懂梅蘭芳的唱腔,可是也被梅的唱腔藝術所傾倒。泰戈爾曾用孟加拉文在一把紙扇上寫下了他的讚美詩:

親愛的,你用我不懂的語言的麵紗遮蓋著你的容顏;

正象鄧遙望如同一脈縹緲的雲霧被水霧覽罩著的峰巒。

詩人用形象化的語言描述了他對梅派藝術的讚歎。那種紗袂飄揚,神光離合的美景,完全使一個外國詩人陶醉在美的境界之中了,可見美好的藝術是沒有國界的。

《生死恨》是梅蘭芳晚年時期的代表作。解放以後他雖不常演出,但他將此劇傳授給梅派嫡傳、他的兒子梅葆玖。梅葆玖1982年在香港演出此劇時,香港觀眾都為梅葆玖的扮相和唱腔酷似梅蘭芳而讚不絕口。這出戲的唱腔以情動人,特別令人感動。劇中主角韓玉娘是個悲劇性的人物。在金人南侵時,她和程鵬舉新婚以後就被迫分離了,以後韓玉娘曆盡磨難,再踉程鵬舉相見時,已奄奄一息,臥床不起,夫妻抱頭痛哭,玉娘一慟而終,患難夫妻遂成永訣。

《生死恨》中:“紡織夜訴”一場的唱腔是最有代表性的。當時韓玉娘和程鵬舉尚未晤麵,她在夜靜初更聲中,一邊思念程鵬舉,一邊歎著自己的悲苦命運。她先在幕內念了句:“天哪天,想我韓玉娘好命苦哇!”

這一念一唱立即把人物帶進了沉鬱悲涼的氣氛中去了。

開幕時,韓玉娘在燈下一邊紡紗。

這段唱腔委婉中夾著悲涼的味道,把人物內心的感情唱出來了。

這一段原板唱腔使人物的思想感情起了變化,她沒有在悲哀中沉淪下去,她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子,盡管她遭受雙重的痛苦,然而她仍然希望程郎能回到故國,報效國家,殺退賊寇。然而韓玉娘畢竟是一個流落異邦,寄居在別人家裏的弱女子。她久久得不到丈夫的音信,也就不得不懷疑丈夫會不會把她忘了。因而她又唱出了含著怨恨情緒的原板唱腔:

這時候,四更鼓響起來了。夜深人倦,韓玉娘不得不休息了。最後她在悲憤、怨恨、思念的複雜心情中用二黃散板唱出了自己忠於國家、忠於丈夫的心聲。

韓玉娘在“萬年歡”的曲牌聲中悠悠進入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