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帶著遺憾消逝(1 / 1)

杜甫一家駕著小船倉皇離開潭州後,上溯湘水,南往衡州,一路上兵荒馬亂,到了衡州,得到刺史陽濟的款待。

在衡州寓居數日,收到舅氏崔偉,時任郴州錄事參軍,寄來的邀請信,於是前往郴州投奔。船至耒陽縣境的方田驛,遇江水暴漲,不得行進,停泊五天,斷糧絕食。

船外是一片白茫茫的洪水,火辣辣的日頭把水曬得發燙,艙裏艙外都熱得讓人難以忍受。荒江兩岸,沒有人家,不見人影。孩子們餓得又哭又鬧,大人們更是心煩意亂。

杜甫的肺病和風痹又重新發作,吐血,右臂不能動彈。近來耳朵也幾乎全聾了,聽不清使人煩惱的聲音,可內心的煩惱卻越來越厲害。

“也許就要死在這渺無人煙的旅途中了!”有時他下意識地想,特別是在餓得昏昏沉沉的時候。

隻是在這一瞬之間,杜甫才似乎覺得心平氣和了一些,一切愛與憎,親與疏,往事與現實,都分不清界限了。然而,對於生的渴望,又使他清醒過來,振作起來。

杜甫安慰著孩子們,跟他們講這樣、那樣的故事。這些故事,都是他聽過以及親身經曆過的,其中也有孩子們童年時代天真爛漫,調皮搗蛋的往事。

“爹爹,您從小讀了那麼多書,寫了那麼多詩,到底有什麼用處呢?”有一次,杜甫說完了自己15歲那年李範派人前來邀請他參加詩會的趣事後,宗武突然反問道。

這下子,可戳到了杜甫的痛處,他努力地想給宗武一個滿意的回答,可是越想越想不清楚。

“孩子他爹,你醒醒,你醒醒!”妻子驚慌失措地呼喚著。

杜甫從昏迷中悠悠醒來,他望著妻子的滿麵淚痕和孩子們嚇呆了的神情,很快就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於是,他強作笑顏道:“我不過是疲倦得睡了一會兒,沒事的,你們放心好了。”

“可是……”妻子硬咽住了。

宗武挪到他麵前,怯怯地說:“爹,孩兒不敢了,下次再也不問這樣的問題了。”

杜甫聽了這話,心中一酸,慈祥地說:“宗武,你問的沒有錯,我隻是不知道從哪裏回答你才好。”他的話又頓住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正在杜甫絞盡腦汁的時候,突然,岸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請問這是杜先生的船嗎?”

大家一愣,已經好久沒有人理會過他們了。

“是的,是的。”杜占猛醒過來,走上船頭。

隻見一個差役,拿著封信說道:“我們是聶縣令派來的,這裏有一封書信,還有些食物,請笑納。”

“快請上船吧!”杜占迫不及待地招了招手。

杜甫打開書信,上麵的意思是仰慕先生才學,但最近公務繁忙,無暇抽身,故先送些食物來,過幾日閑暇了,定前來拜訪。

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杜甫感激涕零,對差役說道:“請你們向聶縣令轉達我的謝意,等水退了,我一定去登門拜訪他!”

差役走後,孩子們像餓狼一樣撲向了那堆食物,杜甫夫婦臉上也泛出了興奮的紅光。

飯菜味道不正,管它呢,全家人歡天喜地,還圍著酒壇子、肉盤子跳舞。

過了幾天,聶縣令又派人來找杜甫,卻隻見洪水不見船。縣令聞訊大哭,在城北二裏處壘起一座墳,紀念他愛戴的苦命詩人。

其實杜甫還沒死,他的老船飄在湘江上,他還想回洛陽,走長安。但是腹中疼痛,吃什麼拉什麼,服藥就像吃毒藥,大汗不止,忽熱忽冷。風痹嚴重,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江風怒號,船身劇烈搖晃。在昏沉中,他好像看見邊境的戰爭已經停止;“開元盛世”重新到來;看見自己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看見了自己的父母弟妹,還有那些摯友……

一陣劇烈的咳嗽把杜甫從夢幻中喚醒,他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於是用盡自己最後的力量伏枕寫下最後一首詩《風疾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親友》。

就這樣一個59歲的生命,帶著太多太多的遺憾,黯然消逝了,但是他的詩歌,他的精神卻永遠地活在人民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