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仁黑亮的人情深。”
不記得是誰在什麼樣的狀況說出這樣的話,本就是小女生課間湊在一起八卦時隨口冒出來的玩笑,肖承不怎麼在意,聽過也就忘了。可是看著眼前的人驀地就想起這麼一個定論。
怎麼形容呢,眉骨略微有些高,深陷的眼眶就被陰影覆蓋著,大眼黑瞳,長睫毛自然的上卷。很漂亮的一雙眼,尤其那雙濃墨黑的眼瞳,看的久了似乎會淪陷進去。卻覺得有些怪異。肖承說不來是哪裏不對,隻是直覺上看到一種違和。
那人撐著桌子看他,嘴角平平的扯出去,上翹的弧度很小,露出幾顆白牙,笑的有些靦腆不好意思:“你是班長對吧?”
肖承點點頭,頓了下又補上一句:“暫時的。”
那人的笑稍微深了些,俯視著看肖承的眼:“呐……我跟著你們班補修學分的。我平時可能不會經常來上課,有什麼事你跟我說下好吧!?”
違和感更盛。肖承也扯起嘴角禮貌的回笑:“嗯好的。你跟的就是這門?”
“不是,必修課。一共是……四門是吧?你手機號給我吧。”
肖承看著他輸入自己的號碼,順口補了一句:“你打過來我存下你的。我叫肖承。你呢?”
那人收了手機,抬頭看向肖承:“時莫。”
那人輸錯了自己的名字,肖承也沒有糾正,不過是個跟班聽課的高年級,這學期過完誰還會認識誰?怕是能說上話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卻還是好奇他身上的怪異感,想要多看一眼。坐直了身子回顧教室,沒有看到那個人,感慨著高年級的學生對於上課真是隨意,也就放棄了。
十月的天已經涼爽很多,電扇靜靜的懸在頭頂,藍色的桌子上用馬克筆寫著“考研占位”的字眼,上部成群的小字大概是考試前抄在桌子上的答案。很難想象自己就這樣脫離了那個苦悶的高中生活。不過短短的幾個月,卻好像半生那麼漫長。
記憶起了個頭就像拽毛線團一樣,拉拉扯扯的跟著出來很多。是一群女生兩眼冒桃心的討論隔壁班的癡情男時,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女生說,瞳仁黑亮的人情深。嘻嘻笑笑的就鬧到自己頭上來了,被圍觀了很久,肖承無奈的問:“怎樣?深情還是薄情?”同桌悻悻的搖頭:“普通人一個。”
後來在餐廳碰到她們討論的那個男生時,還刻意的看了他的眼,的確是黑亮的眼眸。
現在想起來,肖承又有些無奈的笑著搖頭,不過是玩笑,當年自己還真的當真了。說是這麼說,同桌那句“普通人”一直在腦子裏盤旋,不自覺的抬手撫上眼瞼。又想到時莫那雙眼,眼白純淨,深黑的眼眸。
肖承恍然大悟,輕擊掌。時莫的眼眸黑,卻不亮。大眼一般總會顯得有神,時莫卻是極沒有精神的。不光是表麵上的懶散,更像是力不從心那樣,無法提起精神。
整個人呈現出病態的軟弱。
身後有人拍他的肩,肖承把身子靠向椅背微微側過頭,是斜後方的人打聽時莫。大一的學生都還未見過有跟班補修學分的人,一時好奇,劈裏啪啦的躥出一串問題。肖承隻知道他是高年級的,甚至是哪個年級的都沒有過問,自然滿足不了群眾的好奇心。
本身就與自己無關,問那麼多作甚?
身後的女生壓著嗓子感慨:“長的真是好看。尤其那雙眼。”語句中滿是花癡意味。
肖承無語,不做聲的重新坐好,不自覺的又想到那雙眼。似乎除此之外,時莫再沒有給他留下別的印象。
思緒飄飄悠悠的又回到之前,輕舒一口氣,情深有何用?
“情深”“緣淺”這種詞眼總讓肖承有種難以啟齒的羞澀感,似乎一說出口就有了瓊瑤式般的小女人姿態。人與人交往哪有那麼多的矯情,不過就是你來我往,你予我好,我便還你善,一分對上一分,公平合理。喜歡就在一起,不開心了就分開。那些愛到死去活來呼天搶地的人,肖承覺得很另類。
某一天早上起床,看到遍地的落葉,才開始回想:昨天也是這樣麼?明明是身邊的事情,卻並不能確定。溫度突然下降,長袖T加單衣外套已經不能禦寒。肖承踩著法國梧桐的葉子,聽腳下幹燥的碎裂聲,身後的人拉著他問:“昨晚發生了什麼?”
誰知道呢。隻是突然落葉降溫而已。
一場秋雨一場寒。斷斷續續的下了幾場雨,樹已經禿了,學校的灌木叢也沒有人打理了。走在校園裏可見的隻有靜謐的空氣。
於是這麼萬物蕭條一派寂寥的深秋,肖承開始談第一場戀愛。就是拉著他一起踩樹葉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