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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謙看著那個依舊渾身顫抖的男人捧著茶杯坐在家裏淺色的沙發上，狠狠的攥緊了拳頭，轉過頭來對上祁鈺淡漠的眼眸，抿了抿唇，聲音嘶啞：“你……究竟是誰？”
那話語裏充滿了惶惑與心痛，他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無知，那麼瘋狂的迷戀著的男人，他居然對這個男人的一切一無所知。
要是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麼這場命運，是不是他設下的一個局。
別怪他會那麼想，在他看見王貝跪在他麵前拽著祁鈺的衣襟，語無倫次的話語裏漸漸透出的細枝末節，足夠讓他震驚的啞口無言。
祁鈺能讓時光倒流，他曾經這樣救了王貝的愛人莫林，可是時間輪轉，一切卻像是老天早就織就的一張網，因果輪回，報應不爽，終究誰也逃不出的命運。
祁鈺的身體驀然像觸電般的一震，他緩緩轉動的眸子裏夾雜著不可思議的淡淡水光，將眼眶都暈染成了淡紅色。襲謙忽然不忍逼視，微微的側了頭，攥緊的拳頭卻越發的緊，堅硬的指尖狠狠摳進了掌心。
“嗬嗬……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祁鈺帶著蒼涼譏諷的笑意驀然變得淒厲，他忽然瞪大了雙眼猛地撲向了襲謙，將他狠狠地壓住，目眥欲裂，猙獰的猶豫陰曹裏爬上來索命的厲鬼：“我現在就讓你看看我是誰！”
一直驚魂未定的王貝似是緩過了一些神智來，看著祁鈺桎梏下即將窒息的男人，一把扔了茶杯撲過來想要抱住祁鈺，卻被祁鈺回身輕輕的一拂，彈出了老遠。祁鈺回頭，麵目忽然溫和如水，他伸出手，輕輕撫上襲謙蒼白的臉和顫抖的唇，肩膀微微的聳動。
襲謙覺得自己胸口的壓力慢慢的淡去，他緩緩的睜開眼睛，模糊的景象漸漸清晰，他卻悚然的坐了起來。
他伸手撐住身下的青石板，倉皇的站起身子四顧，卻看不見半個熟悉的人影。他想張嘴，卻發現自己失了聲，任憑額上的青筋都蹦了出來，卻是發不出一絲聲響。
他認命的垂下頭，複又緩緩抬起頭的時候，眼前又是另一番光景。
街上熙來攘往，彩燈環繞，天色是將黑未黑的傍晚。穿梭其間的老少全都帶著溫和的笑意，隻是這笑意無法傳遞給襲謙一絲一毫的溫暖，因為他發現眼前的女子全都羅衫絹裙，男子都是長發束髻。
他不知道這是哪個朝代，但這斷然不是他的年代。
他渾渾噩噩的跟著人群走，驚奇於這些人全然沒有因為他這身突兀的裝束而驚恐，後來用那編了多年故事的腦袋想了想，他啞然失笑。
他被人放到這裏，來看一場戲。
天色漸漸的晚了，花燈也漸漸的明亮，原來是上元燈結一般的節日，怪不得連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都顛著小腳來一起擠這人潮。
襲謙跟著他們瀏覽著這個世界的景色，狂跳的心漸漸的平複。既來之則安之。想必他到這裏必定有他的用意，事情辦完了，自然能夠回去。
這麼想著，他抬起頭來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卻看見石橋上，一個少年人正鬼鬼祟祟的弓腰前行。他來了興致，三兩步的跟過去，卻看見那孩子正驚恐的回頭，兩個人四目相對俱是一怔，緊接著少年露出個頑皮的笑臉，匆匆的跑掉了。
襲謙站在原地驚詫莫名，卻看見身旁有個俏麗的女子嗔笑著走遠了，這才知道那孩子並不是看見了自己。不過襲謙還是緩不過神來，因為那孩子的眉眼俱是熟悉的刻在他腦子裏不能抹殺的深刻。
那是祁鈺啊！
不知道是幾時的他，但是那般鮮活靈動的表情，是再也沒有在他的臉上見過了。襲謙好奇，追著那孩子跑，畢竟身量不一樣，幾步就追上了那歡蹦亂跳的猶如猴子一樣的孩子。
小祁鈺似乎是擺脫了初來時的忐忑，開始顯露出本性，在攤子之間流連，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雀躍。
襲謙一路跟著他，看著他顯出好奇的明亮眸子，心底忽然狠狠的抽緊，酸脹的難受。正躊躇著，天上忽然悶雷滾滾，人們紛紛驚慌的抬頭，還來不及分辨清楚，就看見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的落下來。
人們四處的逃竄，隻有兩個人站立著不動。一個是襲謙，他發現這雨根本沾濕不了他的身，便也釋然了。轉而看見另一個矗立在雨中的人，他稚嫩的臉上帶著惶惑，兩隻手不知所措的輕輕垂在身側。
襲謙心疼的蹙了蹙眉，剛想上前，卻發現小祁鈺的頭頂上多了一把油紙傘。小祁鈺有些愣怔的回頭，就看見傘下青衫男子溫和的微笑。
也許是那傘太低了，也許是離得太遠了，襲謙始終看不見那男子的麵貌。
那個雨夜，小祁鈺被男子帶回了家，他寬厚的掌心包裹著祁鈺柔嫩的小手，祁鈺頑皮的用指尖刮撓他的指節，那上麵有練字結出的薄薄的繭子，忽然蹭疼了祁鈺的心。
祁鈺在轉天的清晨不辭而別，隻在床上留下淡淡的一圈水印，這是男子早上叫他起床時才發現的。他睡在外間，祁鈺霸占了他的床，兩人隻隔了一道屏風睡覺，他卻沒有聽到絲毫的響動，若不是那圈水印，他幾乎都以為昨晚撿回家的，隻不過是一場微酣的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