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帥守到底所患何疾也?卻是如此猛烈,神誌不清?”陸師爺很驚恐地問道。
“帥守所患之疾,其脈象浮而剛烈,似乎染了風寒,思勞成疾而引起火氣攻心所致。”
“有何大礙?”
“隻要精心調理,我看不會有大礙的。這樣吧,我開個處方,你派人取了藥來,暫吃上三劑,看看如何?”
朱熹患病的消息,不久就傳到了嶽麓山,傳到了嶽麓書院。據說恩師自書院回歸以後,卻是病倒,這些學子儒生,很是牽掛,結伴渡江,前去探望,進了刺史府,正浩浩蕩蕩要進朱熹寢室,卻被陸師爺擋駕。
“對不起,大夫吩咐,大人得精心調理,盡心休息,不能見客的。”
見陸師爺板著麵孔,很是無情的樣子,這些學子儒生竟是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有幾個學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很自責說:“是我們害了恩師,是我們害了恩師啊——”
卻說朱熹服了郎中的藥,很是奏效,三劑尚未喝完,病竟是基本上痊愈,隻是渾身有些乏力,懶於動作。臥在床上,朱熹聽到陸師爺與學子的對話,又聽到學子的哭訴,亦是暗暗地落淚。他吩咐師爺:“去,請他們進來,不礙事也。”
陸師爺無法,隻得依了朱熹之言,請了這些學子進去,卻把偌大的一間臥室擠了個爆滿。“仲禮,仲禮過來。”見了滿屋的學子,朱熹掙紮著半臥起來,滿臉笑容,呼起鄭仲禮來。“先生何事?”鄭仲禮用力地擠到了朱熹的榻前,雙眼流淚,向朱熹作了一揖。朱熹說:“你所提‘為學’一事,今天與你說個明白。”
“不,先生身體欠安,得靜休為宜,小生過來,隻為探望先生,並無他求!”
“不礙事也,不礙事也。”
見朱熹固執,眾生力勸亦是無效,於是鄭仲禮哭泣著跪了下來,口呼“恩師賜教”。
“敬夫之為學‘性’”也,象山為學‘心’也,其實人之為學,心與理而已矣。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物,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初不可以內外精粗而論也。然或不知此心之靈,而無以存之,則皆昧雜擾,而無以窮眾理之妙。不知眾理妙而無以窮之,則褊狹固滯,而無以盡此心之全。此其理勢之相須,蓋亦有必然者。是以聖人設教,使人識此心之靈,而存之於端莊靜一之中,以為窮理之本,使人知有眾理之妙,而窮之於學問辨思之際,以致盡心之功。”
朱熹一氣講了如此之多,不禁兩頰緋紅,有些乏力之態,他狠狠地喝了一口茶,頓了頓。見朱熹如此費力,鄭仲禮覺得過意不去,懇求道:“小生知矣,小生已是甚明,恩師靜休要緊。”
見鄭仲禮複跪於地,哭泣懇求,眾生見了,也如鄭仲禮般,齊刷刷地跪了下來:“恩師——靜休要緊。”眾生齊呼起來。
“不礙事也!”
見鄭仲禮大呼“小生已是甚明”,朱熹心知仲禮撒謊,卻是冷笑起來:“仲禮甚明,甚明什麼耶?為學最忌者,一知半解也。”朱熹說得鄭仲禮兩臉緋紅,很是不好意思起來。
“心之物理,巨細相涵,動靜交養,初則未嚐有內外精粗之擇,及其真積力久,而豁然貫通焉,則亦有以知其渾然一致,而果無內外精粗之可言矣。今必以是為淺近支離,而若藏形匿景,別為一種幽深恍惚,艱難阻絕之論,務使學者莽然措其心於文字言論之外,而日:道心如此,然後可以得之,則是近世佛學淫邪遁之尤者,而欲移之以亂古人明德新民之實學,其亦誤矣。”
朱熹說完,把目光緊盯著鄭仲禮,很是慈祥。“仲禮,可明達否?”
“謝恩師賜教,小生這回真是明達了。”鄭仲禮由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