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汚れた花(1 / 3)

「被玷汙的花,被玷汙的花

再一次為我微笑吧,不死之花

讓我看那汙穢的美麗潑灑在你龜裂的靈魂上

你永不凋零的側臉啊

讓我親吻你汙穢的聖潔一同奔向永生」

維克多?梅利弗倫不為人注意地舒了口氣——盡管經由多層精確的空間魔法改造,執政官辦公室那厚重的牆壁早已突破了哥特建築的物理極限,而阻隔了聲波透露薔薇教團五個世界來所有洶湧暗潮的企圖。這間辦公室裏目前除了他沒有別人,愛丁堡九月清冷的乳白色月華倏然擦亮他的側臉,提出一個極富藝術感的高光。窗欞下的長方形巨大光斑裏暗藍色的空氣靜靜流淌,如同北海水下數米折射而成的景象。

剛才他關上了所有的燈,把那支碩大的長羽毛筆向下插回雕刻薔薇圖騰的墨水瓶裏,打定主意讓自己休息片刻。那是一種在北歐一帶常見的禮品羽毛筆,用信天翁賴以巡遊天空的純白長羽製成,輕盈皎潔,因而在維京時代便被用來書寫天國之書。他恍惚想起童年時第一次與父親去哥本哈根,在櫥窗外側注視它們浸在金色的展示燈光中,如同生物標本在福爾馬林裏沉默地望著殺死它們的整個世界。

後來他與艾瑞克暑假時遊走於北歐門戶那些細長的小街上時,艾瑞克告訴過他,丹佛一族將這種美麗而殘酷的造物帶入了薔薇教團,被加諸了各種魔法,固定為執政官簽字使用。然而他卻始終不太喜歡,僅僅想象那些瓦爾基麗亞的美麗坐騎們被麵目猙獰的凡夫俗子扯落地麵,毫無憐憫地連根拔下神明賜予的祝福,皮肉綻裂,鮮血淋漓的模樣就讓他無端反胃起來。

一種刻骨蒼白的懷念刺痛了他。於是他微微睜開眼坐起來,通過這種方式來逼迫自己回到烏煙瘴氣的現實。這名為現實的猙獰魔鬼曾如同拔下信天翁的羽毛一樣拔下他斑斕瀲灩的過往,他也曾血流成河,痛得無法再站起來生活。然而如今知覺已經麻木,折斷充血的骨骼已經愈合,他將永久處於懸崖上空,在死亡和自由之間的夾縫中竭力振翼飛翔。

他側過臉望了一眼窗外,蘇格蘭初秋微涼的夜立即在他眼底印下了廣闊的痕跡。山毛櫸稀稀落落地散步在起伏的山頭,如同一具死去千萬年的龍骨上長出令人作嘔的苔蘚。遠古精靈彈奏起浩瀚而模糊的音節,風拂過那些幹燥的植物,發出清脆的聲響。一星半點燈光從中透出,如同磷火。

然後這蒼涼如同枯塚的情景裏忽然竄出一隻不受歡迎的老鼠,從他的神經末梢陡然流過,隨即消隱,再也尋不到絲毫蹤跡。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意識到宿命已經連片刻的安寧都吝於施舍給他了。

用魔法打開一盞昏暗的黃光台燈後,他發出了開門的指令。那扇沉重的檀木門輕輕旋開,了無摩擦和碰撞的聲音,安靜得不似人間。

他坐在辦公桌後望向門口,一時被空蕩蕩的走廊迷惑。過去他時常以站在艾瑞克身邊的角度注視這一場景,然後如今他坐在了執政官的位置上,發現視線反而低了不少。

“啊啦,您還沒休息麼?”那個被辦公桌擋去身形的家夥卻不緊不慢地向前,繞過會客椅朝他的方向過來,“有您這樣一位努力且有才能的人擔任長官,我真是深感榮幸。”

“多謝褒獎。”他用上了平日裏的正式口吻,刻意忽略對方語氣裏複雜的意味和此時隻有他們兩人私下會麵的事實,“你有什麼事麼?”

“啊,沒什麼特別的事。”拉塔托斯克陰邪地笑了笑,本就沒有發育開的五官立即扭曲成一團,隻有黑洞般的雙眼在暗藍色的空氣裏發出炯炯的光,“隻是來看望一下您。畢竟您這麼辛苦,我們做下屬的怎麼好意思把工作拋給您一個人呢。”

“沒關係的,早就過了下班的時間呢,”他輕輕地笑了,沒有改變姿勢,“你也早點回去吧。”

“我可不像您,家裏有年輕貌美的嬌妻做了熱騰騰的飯菜等您回家。”拉塔托斯克勾起了一個自認為挖苦,實則難以辨認清的弧度,“原來您還在處理羅斯查爾德成績證明的事啊,還真是棘手呢,嗬嗬。”

維克多一言不發地望著那個始終停留在十來歲年紀的矮小男人伸手去夠他辦公桌上卷起的文件,動作如同一個佝僂的老太太艱難地將晾衣杆收進房間,別扭得難以言喻。

終於他看不下去,將那幾張文件紙向拉塔托斯克的方向推了推。然後這個細微的舉動卻點燃了對方那生為貴族,自幼生活優越的他無法切身體會的可憐自尊。拉塔托斯克瞬間忘記了他們之間尊卑的界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即用力扯過慘白的文件紙。

他將苦笑藏在燈光無法顧及的黑暗裏,說服自己不提醒小個人男人這樣隨便翻閱別人桌上的文件是多麼缺乏教養的行為。他甚至都能想象到拉塔托斯克會怎樣把麵部肌肉扭曲成一團,將其譏笑為貴族的惺惺作態。

“啊呀,這些家夥居然如此直接地提出如此刻薄的要求。”然而草草瀏覽了文件上的內容後,拉塔托斯克的表情就毫不猶豫地轉換成了或許可稱為譏諷的陰笑,“立法禁止羅斯查爾德為學生開具申請大學用的額外成績證明…並且停止向包括劍橋和帝國理工在內的知名大學提供推薦信。執政官剛剛發布法令,就公開提出這樣的要求……就算是原先沒有什麼出彩表現的新人,這也太不尊重執政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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