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盛裝舞步(1 / 3)

緋焰般的地毯在細高跟鞋下發出不可聞的暗啞悲鳴。一陣高亢的反複大調像倉皇的飛鳥般從舞池上空掠過,女人的裙擺與男人的禮服邊錯位成了萬花筒中的景象,仿佛示巴女王的鏡子般迷離妖冶。

我隨手取了一份施過魔法的曲目表,現在離聖母燈儀式還有好幾首曲子,足夠我完成所有義務範圍內的禮節。

招待權貴同樣屬於我不感興趣的事之一,隻是礙於父親的顏麵和多年處在這種環境中的習慣使然。加拉哈德的父親從我身邊經過,我致了對長輩的禮節,他微笑著點點頭。他是將近二十年前執政官換屆時,教團內一批掌握實權的人中最早站到父親一邊的世族之一,加之他兒子的關係,他一貫對我印象不錯。事實上,萊維因先生倒不像教團裏不在少數的無聊人士那樣令人不快,這位穩重公正的仲裁會主持人還算是值得尊敬的長者,隻是可惜有些不知變通。有時候我很難想象他居然有加拉哈德這樣的兒子。

父親仍然在和一群教團高層們交談,我放輕腳步過去,向他們一一致意。

出於父親的原因,這些人我從小時常見到,卻從來記不清楚他們的姓名。而雷格勒斯卻能特別熟練地吸引住這群人的目光。我注意到他們看雷格勒斯的眼神熱烈而充滿渴望,像豔俗女人看見了一件極其稀有的珠寶。

“時間真是奇妙的東西啊,梅利弗倫。”現在雷格勒斯離開,這群人造訪洛絲羅林的熱情卻沒有因此空虛下來。斯科爾先生,薔薇教團的財政理事最先注意到了我,“希斯維爾竟然也到了這樣的年紀了。”

“是啊,我們都老了。”另一個很瘦,形態佝僂的官員插了進來。他不勝酒力的症狀已經十分明顯,本就骨瘦如柴的腿在禮服的勉強遮掩下搖搖晃晃,卻還在一杯接一杯地灌。

“行了吧,埃諾裏。你居然和維克多?梅利弗倫拚酒,你究竟是醉了還是瘋了?”

這個聲音要比埃諾裏清晰有力地多,但聲源的位置低得可以。我心知肚明,把歎息壓了回去,轉過身麵對他。

“很高興見到您,校長。”

拉塔托斯克先生是羅斯查爾德的校長,也是教育理事。傳說他年輕時無比聰穎,是眾人眼中的天才,但由於一次實驗失敗而損傷骨骼,落下了侏儒的身材。傳言是否屬實我不得而知,至少後來很多年我也沒發現他有除了給學校增加些無謂的規定而後又被雷格勒斯或凱珊德拉和其他一些人顛覆外的特長。教團內的輿論時常很不可思議,居然把僅僅做了一個失敗實驗的人稱為天才。

“你果然在聖諾拉節前回來了啊,旅行還算愉快吧,希斯維爾?”

“托您的福,一切都很順利。”

“你姐姐好不好?她畢業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她,這樣一個花季女孩突然病倒了,真可惜。”

“安琪琳娜已經好多了。”

我小心選擇著字眼,盡量避免被他引入和雷格勒斯他們有關的話題。拉塔托斯克先生在學術方麵沒什麼成就,但在謀算人心上的伎倆相當高明。他狡黠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像兩道火灼燒而來。在我們之間隻有一個共識,同樣也是所有人深深明白著的——未來的執政官不是我,不是凱珊德拉,而是雷格勒斯。

“但願她沒什麼大礙。”拉塔托斯克故作善解人意地點頭微笑了一下,“不過你為什麼不參加畢業考試呢?”

“我沒有說不參加,”在他麵前保持謙恭非常困難,因為身高原因,他與我和父親相比顯得很矮,我很難不采用俯視的角度看他,“隻是有一些自己的事想先完成,過一段時間再回去考試。”

不知不覺我已被他帶離了人群的中心,到達舞池的另一端,離父親他們很遠。我心暗自沉了一下,知道已無法從這場蓄謀中逃脫,隻能暫時應付。

“好吧,好吧…你知道,作為教師,”拉塔托斯克走得很慢,刻意與我保持步伐一致,“我一貫是支持學生自由發展的。我們覺得學生應當對人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並且去貫徹這個見解。而你,特別是你…你向來是個很有個性的孩子。”

“謝謝您。”我假笑了一下。

“你的頭發很特別,也很漂亮…”他斜瞥了我一眼,“真是傑作…除了你之外,我隻見過一個人有這樣的頭發,你猜是誰?”

“我不知道。”

“雷格勒斯的母親,”他像是懷揣一個大秘密般得意地笑了,“希爾薇婭?丹佛夫人。她過世已有將近二十二年了。”

我無言以對。

“希斯維爾…你不一樣,你知道麼,你不一樣,”他語調沙啞地反複重複著幾個詞組,“我真的不是在腹誹你父親…我一直認為你父親很了不起,不僅僅是在酒和舞會這種方麵…他在任的這些年很多事情有了改變…前所未有的…劃時代的改變…他是少有的,有自己想法的人…但你真的認為,我們的情況是在變好麼?”

“我不明白,您指的情況是?”和這位先生交談很考驗耐心,我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邊回想如果是雷格勒斯,他應該做得很好。

“薔薇教團…不,是所有魔法師的情況。”拉塔托斯克忽然停了下來,我差點撞上他,“這麼多年之後,難道你沒有發覺…我們漸漸在忘了自己是誰麼?”

“或許是吧。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我給他拉過一把椅子,然後自己坐在位置恰好的另一把上。

“有什麼關係?”他猛得眯起眼睛,“我記得你的神秘學史成績不錯,所以你應該對薔薇教團的曆史了解得很透徹吧。”

“隻是我自以為自己了解。”

“好吧…”他像是氣餒般坐得更深陷下去,“你知道…魔法師是從遠古起就存在的,一支特殊的人類。不同時期的稱呼有所不同,但實際上指的是同一群人。我們遙遠的先祖,從文明誕生前的蒙昧時代,就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他們用自己依靠血統傳承的力量,指引族群穿過黑暗和無知,給他們帶來更豐盛的食物,預知天氣和災變,在人類邁入文明社會的過程中,魔法師的貢獻是不可磨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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