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French Disease(2 / 3)

然而事實上,他的身世比他教過的這群少爺小姐們要淒慘得多。洛克爾家族原是世代住在法國阿爾薩斯產煤區的魔法世家,後來家道沒落。洛克爾導師的祖父在1856年的小亞細亞被機關槍掃成了蜂窩,孤兒寡母掙紮著長大。洛克爾導師是魔法師和普通人的混血。由於生活無著,加上一場普法戰爭下來,家當被通貨膨脹攪得所剩無幾,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又被割讓給德國,他的父親過早去世後母親再嫁。他便在教團幫助下移居到英國,為教團工作,才算能夠維持下來。

洛克爾導師一生中大部分時間在英國度過,是受教團器重的優秀年輕魔法師。但我得說,他骨子裏是個地道的法國人。

他在學校裏春風得意,又成了父親的朋友,生活自然和從前大不相同。然後法國人骨血裏的糜爛氣息立刻彰顯。女人和酒成了他最大的愛好,加上他風雅的外表和機智的言談,在沾花惹草上如虎添翼。我十三年來不得不成為他光輝羅曼史的見證人,事實上從未見過他對什麼女人動過長久真心,直到如今我也堅信穩定和結婚離他的距離就像阿根廷離中國那麼遠。

由於古板的英國人最愛往死裏計較的風評問題,學校曾經征詢過我們是否需要更換導師,被我們一致拒絕。

十五歲時我捧著一本波德萊爾的《惡之花》去問他幾個法語詞彙,他寫給某不知名女友的信碰巧擱在桌子上,字體優美語言別致,波德萊爾看了那些他所謂的“詩性語言”說不定會打破魔法界公認的死亡過程不可逆轉定律。

我居然從未認為過他會給學生帶來不良影響,自己都覺得實在是奇跡。

問完問題後我很認真地問,導師您想過結婚麼。

沒有。你這小鬼知道的可真是越來越多了。

我們聊了很久的天,我問他是否恨俄國人,他們殺了他的祖父。

不恨。他很平靜。也沒有那個興趣去恨。希斯維爾,不要把生命浪費在記恨世界對你的冷酷不公上。世上不幸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做這些毫無意義的事。

可是為什麼呢。

如果是說我祖父的死,那也不過是戰爭中自然犧牲的一部分。

自然?您是說…

沒有一場戰爭可以不流血。祖父為了生活去當雇傭兵是他自己的選擇,在這個世道下魔法師要用魔法謀生很難。然而真的到了戰場上,英國人,法國人還是俄國人,沒有誰的性命是有保障的。

戰爭原本就是在殺人。你沒法預計自己是被一顆子彈打死還是被一枚地雷炸碎,也猜不到下一枚□□墜落的地方是你,是別人,還是沒有人。

他仿佛敘述隔世的故事一般心平氣和,然臉上難得沒有笑容。戰場是少數允許魔法師為自己的目的施展魔法而不會受到懲罰的場合,因為教團規定在生命受到威脅的緊急場合下允許暫時暴露自己的天分。雇傭兵成了這個時代術者們窮途末路的集體悲哀。薔薇教團成立後財富和權力集中在少數世族手中,梅利弗倫和丹佛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和典型,而占據更多數的下位者們在教團清規戒律的約束下失去了得以延續的因子,一部分放棄信仰而甘願成為普通人類,另一部分則不得不麵對滅亡。

洛克爾導師隻是輕輕按節律吟著書中的詩歌,將寫上幾行注解的書還到我手中,字跡秀美依然,他寫G這個字母勾的方式妖冶地像一朵鳶尾。

那年雷格勒斯成年,按照慣例要回在丹麥的丹佛一族本宅舉行成人禮,以獲得家族世代先祖的認可。那是必須由他獨自完成的儀式。他不在的幾個星期正好是暑假,我無聊透頂,時常到洛克爾導師離洛絲羅林不遠的居所以探討課程的名義和加拉哈德,弗蘭特他們在導師那裏消磨一整天。那幾周內我讀了這一生所讀大部分的法語書,包括關於早期高盧人在魔文方麵成就的學術書籍,但更多是雨果,塞特,波德萊爾,諾瓦利斯和福樓拜。而我始終不能很好地跟上法國人的思維,隻喜歡讀第二帝國時期刻骨荒蕪,頹豔到了法蘭西精神頂點的作品。

幾年前選修第二外語時,加拉哈德被古典哲學嚇得選了和我一樣的荷蘭語。他不得不抓緊點補習,免得父親不讓我和他約定的荷蘭假期成行。因為父親說他不準備讓自己的兒子以滿街尋找同伴的方式來休假。

而弗蘭特幾乎擅長所有的科目,卻依然比我和加拉哈德都努力得多。然而某天他忽然對我說,當雷格勒斯的弟弟很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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