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戎點了點頭,“他其實也已沉心,隻是觀念上還有點兒牽絆。”
葉雲水耳聽他如此之言,倒也覺如此。
自西北征戰歸來,再至太後大殯,秦穆戎將莊親王爺背回王府,這些小家夥兒整日到“翰堂”相陪,莊親王爺的身上早已看不出之前的怒威厲嚴,幾乎見他之時,除卻抱怨兩句藥苦難咽之外,都在咧著嘴笑。
不為秦穆戎思忖,也要為小孫子們打算,再見明啟帝這優柔寡斷之舉,莊親王爺定也從心裏頭起了變化。
什麼忠心為國,什麼忠孝嫡兄,都比不過他的親子,親孫。
但這種心態莊親王爺隻是朦朧之狀,待真遇上與明啟帝有瓜葛之事,他依舊難斷,而秦穆戎讓祈家人直接入莊親王府,這明擺著是逼莊親王爺與明啟帝站了對立之上。
要說對立二字也不準確,如若秦中嶽不針對莊親王府,莊親王爺自不會有造反之心,何談“對立”?
葉雲水忽然警覺的一顫,她這般容易的就聯想到“造反”,這可是秦穆戎心底之意?
下意識的朝他看去,秦穆戎捏了她的小臉蛋一把,出言問道:“又想什麼呢?”
“在想爺有多大的野心。”
葉雲水沒避諱,從跟秦穆戎第一次初見、再到嫁他,如今已是整整過去幾年,可她好似從未感覺出秦穆戎的心裏到底是如何想的。
起初隻是想在這王府裏站穩了腳,把世子之位穩住,如今別說是站穩更是一言九鼎,連莊親王爺的話都比不過他那般鏗然有力,但這一切,為了什麼?
人總沒有滿足之心。
那副大隱於朝、中隱於市、小隱於野、萬事不爭的境界不是尋常人能做得到的,葉雲水哪怕隻願閑雲淡雅的生活,隻願兒女齊福的日子,這也是貪欲之念。
生在這種人家的孩子,縱使你不爭不搶,那也是奢望,就好比祈善?
當初僅僅一個鎮國公的位子,就差點兒讓他丟了命。
都乃身不由己……
而秦穆戎到底想要什麼?葉雲水思忖這久都沒明白,而他也從未直言明示。
秦穆戎看著葉雲水那副認真的模樣,倒是淡笑著拿起個果子咬一口,反問道:“你覺得爺有多大野心?”
“妾身不知,”葉雲水搖了搖頭,“妾身不是未想,而是從沒想明白。”
秦穆戎敲敲她的小腦袋瓜,“不靈了?”
“不靈了。”葉雲水自嘲一笑,“爺可肯說?”
秦穆戎淡然思忖,口中道:“隻想活著。”
“如此簡單?”葉雲水問完,不由自嘲一笑,“爺說的也對,活著是不容易。”
她初次見秦穆戎時,就已是瀕臨死亡之境,如若不在那時相遇,恐怕秦穆戎也隻有死路一條,縱使她是懂些醫的,救他那時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根本不知是否能緩過來,而那時,不過才是被王府的一個側妃下了手而已。
在此之前,他經曆的屢屢死境恐怕數不勝數,他不正是最想活著?
拋開之前不提,展望將來,明啟帝已是垂暮之年,莊親王爺也是活一日算一日,這兩個年老的如若真的故去,秦中嶽登基為帝,對於莊親王府來說,無疑是一把刀橫了脖子上。
雖然手攥西北兵權,南方總軍令,但這都是次要的,總不能與秦中嶽鬥一輩子,鬥到他死?可下一代呢?
兜兜、團子、豆子,這三個小家夥兒還未長大,現在能以小賣小,耍耍樂樂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可一旦年長幾歲,那些憂愁煩事接連而來……
活著聽起來很簡單,但其實乃是最難之事。
葉雲水沉歎口氣,秦穆戎則笑著拽她的小手,讓其坐到她的身旁,“放心,好死不如賴活著,老爺子那股子倔強勁兒我是沒有,那股子愚忠我也沒有,身不由己,我們為了活著,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話說的極其深邃,葉雲水也不願再多琢磨,雖之前所談話題沉重,她倒是靜下心來,拿起糕點,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來,這般淡然相依相偎,恐怕是最難得的一份真情了。
此時皇宮的“永和殿”中,正在上演著一副子慈孫孝的大戲,參演者自然是明啟帝與秦中嶽二人,觀者便是祈家四人。
祈華震從軍多年,自幾歲起便拉弓騎馬,巡道狩獵,對這等狹隘醃臢之事自看不慣。
坐於一旁看著秦中嶽在一唱一和的訴說太後對他如何慈愛,對其如何看重,聽的直覺耳朵刺癢,皺緊眉頭,不停的用手剜著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