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北洋海軍(1)(1 / 3)

“海”“塞”之爭

中國曆史上的疆域曆經變動,西北接陸、東南鄰海的空間格局卻未有改變。明朝太監鄭和雖下西洋遊曆,然清代以前中國的航海技術畢竟有限,海洋的阻隔遠遠大於聯絡。鴉片戰爭前,中國主要防禦體係主要針對西北邊疆。在統治者看來,茫茫大海本身即天然的防禦線,最多隻是倭寇和海盜興師作亂。政府大規模組織造船,並非為海防計,多為去遠海仙島上給皇帝尋求長生不老仙藥。前些年一部香港電影中有大明朝水師因長期閑置、隻好自己玩海上捉賊遊戲的場景,其實倒是真實曆史的反映。

入關初年,鄭氏集團偏安台灣,清朝特意加強了海防建製。當時沿海省份水陸官兵比內地要多幾倍,提督總兵統管全省,兵官副將統轄各營,營下又有參將遊擊、都司守備、千總把總,號稱“兵製之善,海防之固,史無前例”。道光時海防又退化成裝樣子的擺設。東南沿海水師有五萬之眾,實際能調遣打仗的卻不過幾千人。這幾千人幾乎都不下水,常年呆在陸地上,除餉銀更高外幾乎同陸軍無異。廣東水師曾進行過一次技能測試,內容很簡單,即用弓箭射五箭,鳥槍打十槍,然後統計成績。結果令人大吃一驚:半數以上的人一槍不中、五箭全空;僅中一箭或一槍的又占絕大比例;打中三四槍或射中兩三箭的乃極少數。當時全國最大的船僅長十一丈二尺,寬二丈,上麵最多裝十門舊式土炮。船隻常年不用,船身木頭已開始腐爛,桅杆布滿蟲蛀的窟窿,帆拉到一半繩子就斷了。船上土炮也鏽跡斑斑,兩炮之間的蜘蛛網密得驚人。船艦如此,岸上的防禦工事也令人瞠目。碉堡炮台大都是康熙時代的傑作,經曆幾百年的風吹雨打,挺拔在前線向人們訴說著當年的光榮曆史。

鴉片戰爭後形勢突變,大海失去了以往寧靜和平的麵貌,西方列強從東南沿海競相湧來。東南邊疆門戶洞開,海防的重要性日益突出。早在鴉片戰爭前,以“遇事敢言”著稱於世的鴻臚寺卿黃爵滋即向朝廷提出:清朝水師成員都為老弱病殘,兵器殘缺不全,甚至戰船都用舊釘子和薄模板釘成,這樣的水師怎能拱衛大清國門?鴉片戰爭後,李鴻章為首的一些大臣更是呼籲大力加強海防建設。李鴻章在奏折中言辭懇切地說:東南海疆長達萬裏,現在外人通商傳教來往自如,甚至內地各省和京師都集中不少洋人,他們表麵是友誼的和平使者,實則陽奉陰違、笑裏藏刀。且西洋輪船電報一瞬千裏,軍火器械工力百倍,均為幾千年未有之變局。我們再拿傳統製夷謀略應付,顯然行不通。

曾國藩是提出建設新式海軍的第一人。鎮壓太平天國過程中,湘軍水師的實力遠遠超過太平天國水營,加之有外國兵輪“助剿”,曾國藩深感水軍強大之重要。曾國藩非常清楚,舊式水師對國內叛亂尚可應付,但對境外強敵則無異以卵擊石。曾國藩向朝廷建議,如今中國已開設幾家造船廠,等船造好後不妨仿照西方兵法建設一支新式海軍。1862年,曾國藩趁海關稅務司英人李泰國回國休假,托他代為購置軍艦。李泰國滿口答應,回國後為中國挑選了七艘船艦。但不知李泰國哪根神經忽然出了毛病,竟擅自做主,任命英國海軍上校阿思本為中國艦隊司令,並私簽合同,宣稱這支艦隊隻接受英國皇帝指揮,有選擇地接受中國皇帝指揮。李泰國天真而愚蠢的想法隨即遭到清政府的嚴詞拒絕。李鴻章對總理衙門說道:“要使這批船成為中國自己的船隻,不能變成李泰國霸占的船,中國才不至於在危急的時刻無所依靠而驚慌失措。”最後,清政府除買船花費外,又白白損失九十萬兩白銀,將所購船隻全部轉手賣與他國。這就是近代史上著名的“阿思本事件”。此後十餘年間,無人再敢提及籌建海軍。

1870年,李鴻章署理直隸總督,決心加強海防。李鴻章好友丁日昌向他建議:當今最具威脅的國家乃是一直為國人不齒的日本。日本目前雖也被美國敲開大門,但大有忍辱負重、臥薪嚐膽之勢,遲早會成為中國的大敵!門外有虎有狼,我們不能隻是不時扔一塊肉出去,以求它們暫時不餓,而應習套狼之法、造打虎之器。

學辦法和造武器的前提是說服清廷舍得出錢。其實所有問題都集中於一個“變”字,改變舊思想以看清新形勢,改變舊辦法以引進新技術,改變舊內容以注入新活力,改變舊的落後挨打局麵以自強於世界。丁日昌提出根據中國海疆自然條件,應建北、東、南三洋海軍。北洋駐天津,東洋駐吳淞,南洋駐南澳,一旦危急,三洋即可聯成一氣。丁日昌的方案令李鴻章拍案叫絕,然清政府認為此方案還“存在製度上的嚴重缺陷”,並未重視。1870年代後,國內的太平天國運動剛剛平滅,域外強敵就來騷擾,日本在東南海疆屢屢作亂,沙俄則對西北內陸虎視眈眈。19世紀70年代,沙俄趁新疆內亂之機出兵侵占伊犁,日本則派兵侵入台灣。清政府左右為難:海、塞防兼顧,兩麵出兵應敵,保住西北、安定東南,自然是上策,可清廷根本不具備應敵的兵力和財力;若二者不能兼顧,則最好舍車保帥以保一方,但哪個是刻不容緩,哪個又能暫時放棄?